404 趕來領罪(二更)
按照徐大夫的預測,第二天下午,松山果然清醒了不少,看人的時候眼睛能聚焦,也能開口說話。
宋寧和大家一起到牢中。
松山躺在床上,這兩天給他擦洗換了衣服,王慶同還給他洗過頭髮。
收拾過的松山看上去沒有那麼的孱弱,但臉色更顯得蒼白。
他的手搭在胸口,像一截枯枝。
「松山,大人來看你了。」楊長更給松山唇上滴了一點水,在他耳邊喚道。
松山嗯了一聲,睜了睜眼睛,在找宋寧,沒有找到便又閉上了眼睛,低聲問道:「為什麼救我?」
他聲音像破封箱,呼呼啦啦的帶著雜音,大家費力才明白,宋寧道:「因為要給你翻案。」
松山又睜開眼,辨別聲音的方向,看向了宋寧:「翻案,為什麼?」
「姚珊你認識嗎?」
松山簇了簇眉頭,似乎不能確認誰是姚珊,但又能感覺姚珊可能是誰。
「秋雁呢?」
松山的手攥成了拳頭,宋寧見他這樣,便道:「她央求我們給你翻案。」
「說你是冤枉的,你沒有殺唐氏滿門。」
松山看向宋寧,問道:「她怎麼樣,還好嗎?」
「她失蹤了。」宋寧道,「你如果有求生的意志,我就告訴你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如果你沒有,那麼你就不用開口了。」
松山譏諷地笑了一下,道:「大人說笑了,我若沒有求生的意志,就不會挺到今日了。」
這幾年那麼多的蹉跎和折磨,他能活到今天全靠求生的意志,若不然早就死了。
「姚珊失蹤了。」宋寧將這幾天的事告訴了松山,「所以,你必須將你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們,我們才有可能找到她。」
松山眼淚的刷一下流下來,道:「是我害了他,年輕時一心想要出名出風頭。」
「現在想來是那麼的可笑。」
劫富濟貧……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妻兒都不照顧,卻成天想什麼家國大義為民為國。
太可笑了。
「我都說。」松山道,「我沒有殺,我甚至連唐府的院子都沒有進去過,那把殺人的刀也不是我的雁翎刀。」
「我沒有殺人也不准傷人,所以我的刀沒有開過刃。」
「可是,有人明顯布了局要栽贓我、讓我頂罪,甚至連目擊證人都找到了。」
「我不認也得認。」
趙熠一直站在外側,聞言問道:「有人拿你的兒子逼迫你?」
「你知道?」松山驚恐,他甚至到現在都不敢去提兒子半句,他怕結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趙熠回道:「猜測而已。誰拿你的兒子逼迫你?」
「隆興達的人?」
這個案子是隆興達辦的,那麼威脅他的人,肯定就是隆興達的人了。
「不知道。」松山回道,「當時我被關在這裡的牢房,他們連夜審我,我不承認。」
「他們將我帶回牢中休息,我睡醒後,手裡抓著一根小小的小指。」
「那是我兒子的小指,他像我,小指是彎的,指甲也特別的小。」松山乾涸的眼睛裡流出眼淚來,「我怕了,我怕他們傷害我兒子,我立刻就承認了。」
牢房裡瞬間安靜下來。
大家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這麼殘忍。
許久之後,趙熠出聲問道:「當時誰審你的?」
「當時衙門一位姓張的捕頭。」
王慶同補充道:「是張彪,三年左右……大約也就在那個案子結束喝酒喝死了。」
「隆興達沒有參與嗎?」
「參與了。」松山道,「隆興達的二當家和三當家都在,周河和周江。」
三年前周海還在隆興達,周河和周江兩人都出去辦事,隆興達也不如現在的規模。
後來周海基本不出來,隆興達交給周河管理,周江則帶著人主辦大案。
「你和他們認識嗎?」宋寧問松山。
松山搖了搖頭:「應該是不認識的。」又道,「我當時很輕狂,被世人捧一捧就目中無人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我就算見過誰、認識誰我可能也沒有在意吧。」
松山自嘲地笑了笑:「這三年我常躺著,隨時都可能會死,我就想啊,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吧,我這樣的人,惡貫滿盈合該如此。」
「你是俠客啊。」烏憲道,「你搶盜的財物,並沒有自用,你就送給窮苦百姓了啊。」
松山噗嗤笑了:「這位先生和我當年想法一樣。」
「可是,我雖沒有得錢,可我得名了啊。有人愛財有人愛名,而我就是後者,你不能說前者惡後者就能被原諒。我離開妻兒以為自己不落於世俗,以為自己飄然於俗世的高人。」
「可當我看到我兒子的手指時,一切都打回了原形,我什麼都不是,我就是人世間的俗人。」
「報應不爽、報應不爽啊!」
宋寧對松山道:「也不用這麼氣餒,人生處處有轉機。」
「有一樣東西給你看。」
宋寧將雁翎刀拿出來,松山投去一眼,立刻就笑了,認出來:「我的雁翎刀,馬刀王親自給我打制的。我十六歲它就跟著我,以為再見不到了,沒想到它還在。」
宋寧頷首:「你休息吧。」
留了王慶同幾個人繼續照顧松山,大家魚貫出了牢房。
宋寧問大家:「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嗎?」
「七成。」趙熠道,「讓周河到衙門來配合查問。」
周江已經應上面的要求送去京城了。
松山沒有死,給他翻案就簡單一些,但,找到真正的兇手卻依舊無比的難。
「我去請周河!」喬四道。
他說完正要出門,一個差役跑進來,回稟道:「大人,隆興達的周河來了。」
「周河?」沈聞余驚訝了一下,看向宋寧,「看來他得到消息了。」
宋寧對雜役道:「請他去喝茶。」
大家去了公房,茶剛泡上放在桌子上,但周河卻沒有坐下來,看見宋寧一行人進來,他忙抱拳行禮道:「草民來請罪。」
周海還不曾見過,但周河和周江兩人都是人高馬大的山東漢子,微弓著腰魁梧壯碩。
但周河比周江要溫和很多,做事也有分寸謹慎些。
接觸一回,宋寧對周河的印象也相對不錯,彬彬有禮知道進退。
「請什麼罪?」宋寧做出請的手勢,「坐著說話,都不是外人。」
其他人都找地方坐下來。
周河沒敢坐,站在宋寧面前,抱拳行禮回道:「是兩件事,一是李玉,前幾日在李家村,隆興達李玉冒犯大人,擾亂秩序。」
「此事草民今天早上才知道他被關了。他尋常就是個刺頭,說話辦事一貫不靠譜,我草民也是想攆他很久了。」
「但不管怎麼說,李玉給大人您添亂了就是他的問題,就是草民管教出了問題。」
「草民請罪,請大人責罰。」
宋寧頷首,問周河:「他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呈口舌之勇的人,罰了他能學乖,也是不錯的,不說了。你接著說你的第二件事。」
「這第二件事,是唐府的案子。」周河誠惶誠恐地道。
他說完,大家都很驚訝地看著,就連宋寧都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唐府的案子,你知道了?」
「知道了。」周河緊張地道,「草民早上回到濟南,一進城我家人就告訴我了。」
「外面傳,是江記的姚掌柜和烏先生失蹤,後在唐府廢棄的園子裡找到了烏先生……這過程草民不是很清楚,但聽說是大人得了重要的線索,要重新查證唐府當年的滅門案件。」
「此刻是我和周江,我們兄弟兩人主辦,張彪張捕頭協助。」周河道,「如果其中有冤屈,小人願意領罰。」
說著臉色蒼白地跪下來。
「這麼說,你是主責?」趙熠放了茶盅,望著周河,「案件你也是主辦?」
周河應是:「對,案件草民主辦。」
「草民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趙熠頷首,對喬四道:「扣起來。」
「是!」喬四上前來,反剪了周河的雙手,周河問道,「草民想、想問一句,這個案子是、哪裡出了問題?讓大人您開始生疑呢?」
宋寧望著他回道:「你不問,我們也是要告訴你的。」
「松山說,當時在審問他時,有人用他的兒子威脅他,他才承認他是兇手。」
周河一臉的驚愕:「不會啊大人想,當時供詞是他主動要寫的,我們沒有任何人威脅他。」
宋寧道:「他現在提出了異議,並且說有人拿他兒子的一截手指威脅他。」
周河完全不相信:「不可能,這、這怎麼可能。」
「不止如此,松山真正的佩刀也找到了。」
周河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驚疑地道:「所以,大人懷疑是我們在辦這個案子的時候,收受賄賂故意讓松山給別人頂罪嗎?」
「為何不想本官是懷疑你們被矇騙,被人利用呢?」宋寧道。
周河回道:「草民是這樣想可是草民自己都不相信。畢竟,不是內部的人,誰能去威脅關在牢中的松山呢?」
「這其中一定有內鬼在辦這件事。」
宋寧點頭:「本官確實是這麼想的。」
「可是大人……我們肯定沒有做這件事,我和周江肯定沒有,張捕頭他為人正直,也不可能做這種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