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辛薇陳述：李霍
在陳述兇手的犯罪事實之前，我想說幾句題外話，這大概會占據你們一些時間。
別的偵探應該沒有我這麼強的表現欲，他們只負責找出兇手，然後功成身退。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這個偵探確實不太合格。
我總是試圖還原所有事情，妄圖從中剝離出一點道德以外的品質——這麼說也不太準確，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在我的認知里，每個犯罪的人的模樣，都有個犯罪前後的區別。
讓人悲痛的是他們先遇上了導致他們決定犯罪的誘因，而不是善意的、能挽救他們的東西。
會有人因為討厭一個人，而犯下殺人罪行。
更多的是謀財害命，情殺也不稀奇。
他們的共同點在於，犯罪之前，都碰到了一個誘因。
兩夫妻吵鬧了大半輩子，內心積壓了不自知的憤怒，這種憤怒會發酵成一座死火山。
可能永遠不會噴發，也可能隨時爆炸。
也許一次偶然的拌嘴，就成了這座死火山爆發的導火索——也就是我說的犯罪誘因。
丈夫殺死妻子，或是妻子殺死丈夫。之後幡然悔悟，生物的本能將良心壓制，替代了理性，代替他做出選擇——選擇自私——掩蓋犯罪事實。
我接手李霍案這件事，有些陰差陽錯，興許是天意吧。
一開始我到李山鎮，只是幫冉湘找冉玉，他在李霍闔家死後半個月，失蹤在李山鎮。
那時候我也認為李霍的事是意外，縱有懷疑，也沒有多管閒事的心思。——我並不是個正義感爆棚的衛道士。
抱歉，浪費了大家幾分鐘時間。接下來我給你們講個故事，也可能是個笑話。
湘西地大物博，藏龍臥虎，風雲激盪的年代裡，趁勢而起者數不勝數。
有的曇花一現，有的實現階級躍升。
李霍明顯是後者。
他祖上幾代貧農，到他這代，兄弟姐妹九人，夭折四個，活下來五個。
李霍的父母，也在他還未長大成人的時間段里先後去世。
都說李霍少小離家，在外完成原始積累後回鄉創業。是個做生意的料，沒幾年就發財了，成了大老闆。
這話枯燥的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說家寫的大綱，沒有一點起伏——水到渠成，窮小子理所當然的步步高升？
如果讓我來編輯這份大綱的話，故事應該是這樣的：
李霍父母雙亡後，房屋田產被親族覬覦，底下又有四個弟弟妹妹需要他來撫養，生活一下子變得昏暗。
平日裡敬重的長輩上門問候，言語裡透露出願意幫助李霍撫養弟弟妹妹的意思，拐彎抹角的又說——想要代管李霍繼承的父母遺產。
聰慧的李霍虛與委蛇，暗地裡去拜訪大人物——石家儺師堂的儺師。並和他眼中的大人物成功締結友誼。
過程中許諾了什麼，付出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結果是石家儺師堂善心大發，為李霍解決後顧之憂。
經此一事，李霍奮發圖強，決心出門闖一番事業，恰如龍翔九天魚入大海。
前期的卑躬屈膝，服低做小都是生活帶來的磨礪，並不能將李霍擊倒。
經歷了人生最為灰暗的歲月後，他抓住了一個或許微小，或許廣大，但絕對難得的機會。
期間他有過輝煌，有過失敗，有過絕望的時候，慶幸的是都挺過來了。
這時候得有個貴人，能拉李霍一把，能幫他站穩腳跟，帶著他進入更上一層世界的貴人。
倒了那麼久的霉，李霍也該轉運了。
他遇到了貴人，也有了原始積累——金錢、人脈。
經商嘛，有互相成就，也有將恩人當踏腳石的。
李霍的選擇我們不得而知，唯結果論的現在，我們能知道的是——他成功自立門戶。
……
李霍發家的過程，我不可能有多清楚，畢竟他那個年代太過久遠，我還沒出生呢。
在調查李霍人脈關係和社會背景的那些歲月里，穿過時光隔膜，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哭過笑過跪過的窮小子天真無邪帶著笑的臉變得僵硬了，失去了真心待人的能力。
這樣一個人，他所在乎的，只剩下血溶於水的親人。
他發誓，他吃過的苦受過的累，絕不讓弟弟妹妹們再承受一遍。
他要成為一座山，一道嶺，為弟弟妹妹們撐起一片沒有煩惱的蔚藍天空。
李霍的前半生，是三十年河東河西，少年立志前行，守得雲開見月明。
李霍的後半生，是長兄如父，家長里短。
據我了解，李霍犯了成功人士的通病，自以為成功經歷可以複製，曾經跌進去過的坑，能為後來人警醒。這麼想其實也沒錯，但得是旁人自行領悟，而不是填鴨式的教育。
顏如玉，黃金屋，書中千鍾粟，一字抵萬金。
既然決定紮根乾城，李霍便將產業一分為二，行政部放在乾城，生產部放在李山鎮，分別交給二弟李青山，三弟李野。
他自己統籌全局，將重心放在子侄後輩的教育上。
又將李黎嫁給當年乾城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冉獲。
李九妹嫁的誰我沒調查過，想來也不會是無名之輩。
李姓一族，以李霍為首，瘋狂擴張生意，足跡遍布各行各業，織起一張日進斗金的大網。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才是李霍的巔峰時期。
事業蒸蒸日上，總有個臨界點，上升到一定地步，生意輻射完整個湘西，在不影響基本盤的前提下，最適合的是多元化發展，其次是將生意做出本省。
結果我們都知道，李霍滿足於已經得到的成果，並沒有在生意場上再進一步的打算。
也是在這個時候，李霍才算是真正的回到了李山鎮，成為半隱居狀態。
在這個時間段發生了兩件奇怪的事。
首先是冉獲誤入歧途，欠下大筆賭債，眼看著就要淪落街頭。李黎起了找李霍幫忙的心思，在來李山鎮的路上出車禍去世。
還有一件是李遙樂和董月談戀愛，壞了倫理道德，惡了李霍。被李霍嚴厲制止。
生活是一個圓。
大致了解一遍李霍的發家史和功成名就後人生的軌跡，我對他的能力由衷佩服，只有一點不清楚。
李霍能心無旁騖的出門闖蕩，是因為有石家儺師堂幫他看顧家裡的弟弟妹妹們。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可他衣錦還鄉後，為什麼沒有回報石家儺師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