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2.升仙路，升天橋
『譚記』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們為什麼猜我是唐銘？」
王七麟指了指他的胸口說道：「地行夜叉。」
「就因為我有一個地行夜叉，你們便認為我是唐銘？」『譚記』反問。
王七麟不耐的說道：「唐大人，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地行夜叉鏤神圖多罕見的東西？這鳥不拉屎的深山裡頭還能同時出現兩個？」
『譚記』深吸一口氣道：「你們說『同時出現兩個』是怎麼回事？」
徐大更不耐煩，他揮舞燃木神刀喝道：「你的身份有什麼好保密的？你換張麵皮換一身衣裳，我們就認不出你來了？」
『譚記』一聽這話嘆了口氣：「我明白了，行了，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攤牌了，我確實是唐銘。」
「你們之前見過一個我？那個我是假的，我沒有見過你們，我直到之前在七絕陣中才見到你們，而我之所以敢於承認身份，是因為我聽你們的稱呼，也猜出了你們的身份。」
「七爺是觀風衛衛首王大人，徐爺是徐大人？這位自然是名震九洲的謝蛤蟆謝道長！」
「但是，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龍起山？」
王七麟說道：「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最近地面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接到了桓王替陛下傳的聖旨，要我們來龍起山也就是火候山以及大陰山調查旱神出世之事，結果我們在一座寨子裡碰到了你們唐門的隊伍。」
唐銘問道：「那支隊伍里有一個我？」
王七麟說道：「不錯，有一個你，有許多所謂的唐門弟子，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你被人困在了這裡，然後有人冒充了你和你們唐門弟子？」
唐銘搖搖頭說道：「不是，是我中了圈套，被人——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我被人換了身軀，或者說是被人奪走了身軀，具體我不好說，我像是被人奪舍了，還是靠我的地行夜叉才保住我的魂靈，讓我存活至今。」
王七麟和徐大第一反應是不信，但唐銘這時候沒必要在這種情況下糊弄兩人，於是他們又看向謝蛤蟆。
謝蛤蟆點點頭說道：「這種邪術是有的，與替命術相仿，很陰損，使用者是要耗費修為和福報的，最終往往不得好死，所以很少有人使用。」
唐銘又問他們：「你們是在哪裡遇到了我的皮囊？按照你們的說法，我那皮囊是與我唐門弟子在一起的，難道沒有人看出那個『我』有問題？」
王七麟嘆氣道：「他們應該是看出來了。」
他猜道了唐門弟子被害死的原因。
只是當時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害死唐門弟子的兇手竟然會是『唐銘』！
唐銘是聰明人，聽著他說話的語氣、看著他的表情便有了不好的預料，問道：「我們唐門弟子？」
王七麟和徐大不說話。
唐銘沉默下來，輕聲說道：「將軍難免陣上亡，瓦罐不離井口破。可惜了，追隨我加入聽天監的唐門弟子都是一心為國、滿腔熱血的好男兒，沒想到卻死於陰招之下！」
雙方一時無話。
這時候水潭裡忽然響起『噗通』、『噗通』的聲響。
王七麟轉頭去看，只見下層接近水面的青銅鎖鏈晃動著，兩具死屍從銅鏈上脫落下來掉進了水裡。
之前因黃鼠狼入水而消失不見的黑獠鯧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它們聚集在水面快速遊蕩，一有屍體落入便蜂擁上去齧噬撕咬。
密密麻麻的黑魚群好像看到腐肉的蒼蠅一樣，瘋狂又眾多，看得人頭皮發麻。
不過很奇怪，這些黑獠鯧並沒有直接將屍體分食，而是撕咬一口後就離開。
見此王七麟便明白了那些渾身千瘡百孔的水下死屍是怎麼回事。
「難怪那些魚能在個死水潭子裡活到現在，這些死人就是定時飼料啊。」徐大驚嘆道。
王七麟要說話，眼睛一掃湊巧在岸邊石頭縫裡發現一點東西。
這是一點灰燼。
他嗅了嗅後說道：「是菸灰。」
謝蛤蟆也蹲下研究，說道：「以水潭的濕潤程度來說，這菸灰出現時間不久，在咱們前面也有人穿越過這個水潭。」
王七麟緩緩點頭。
看著這一小撮菸灰，他眼前忍不住浮現出一副場景：
一個男人從水潭裡鑽出來，抬頭的時候看到無數怪異死屍懸在頭頂就大吃一驚，爬上岸之後他便掏出菸袋鍋來壓驚。
可能心情激動，他不小心抖落了一點菸灰，留下了這些痕跡。
徐大則在觀察四周，他好奇的說道：「道爺七爺，這裡的石頭真是古怪，怎麼能發光呢？難道這就是夜光石，那咱是不是發財了？」
王七麟早就注意到了這些黃褐色的石頭，它們確實能發出微光，但並非是夜光石。
它們的光芒很微弱，全靠眾多石頭聚集在一起，才有黯淡的光芒。
他說道：「這不是夜光石，這是一種火山熔岩石，火候山應當是一座火山，所以地下會有熔岩石。」
「不懂不要瞎說！」唐銘搖頭，「火候山可不是火山，哪裡會有火山熔岩？我告訴你們，這是鴻蒙岩！是女媧補天所用五彩石中灰石鴻蒙岩！」
一聽這話王七麟和徐大都笑了。
王七麟說道：「我不懂我瞎說，你它釀比我瞎的更厲害，你這是聾子也能聽出來的瞎說！」
徐大也說道：「大爺讓你的話給說懵了，什麼玩意？女媧補天用的五彩石？怎麼連上古傳說里的東西也出來了？待會是不是大爺還能看到盤古老爺子用的那把開天闢地大斧頭？」
結果本想說話的謝蛤蟆看了看兩人，果斷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並且還悄悄的拉開了與兩人的距離。
見此王七麟吃驚了：「不是吧？這真是女媧娘娘的補天石？」
謝蛤蟆撫須道：「無量天尊，所謂女媧補天或許只是傳說，補天石也是虛無之物，不過這東西確實叫做鴻蒙岩。」
「它有這名字並非是因為女媧補天所用，而是因為上古鴻蒙時代，天地之間灰濛濛的，相傳那時候天地之間便全是這種能發出微光的石頭，便將它們稱之為鴻蒙岩。」
徐大問道：「那大爺簡單來問吧，這玩意兒——」
「很值錢。」謝蛤蟆明白他的關注點。
徐大點點頭道：「嗯，大爺猜也是這樣，它發出的光芒雖然黯淡，可是好歹也有光，用來建房子的話可是好東西。」
謝蛤蟆搖頭：「恰恰相反，這東西不能建房子，它是用來修墓的，大墓！」
「相傳上古時代天不天、地不地，後來有了陽世與陰間之分，陽間少有鴻蒙岩，但陰間還有許多鴻蒙岩，所以人們便用它來修墓，旨在人為的塑造一個陰間。」
說到這裡他指向洞穴深處：「這裡的鴻蒙岩都是山體本來所屬，應該是有人發現了它們，然後選在這裡開建了一座大墓。」
「老道若是推斷不錯，咱們往後走會見到墓道！」
王七麟說道：「那就走走看吧，唐大人，請吧。」
唐銘乾笑一聲揮揮手：「王大人請。」
王七麟一邊走一邊問道：「你剛才還沒有把話說清楚，你為什麼會被人奪舍？你又怎麼出現在這個地下洞穴裡頭？」
唐銘說道：「王大人，說來你可能不信，關於我怎麼被人奪舍的這回事，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們得到陛下聖旨之後便來到這座火候山，要知道我唐門是經略過十萬大山的，知道許多秘聞，其中便有關於火候山的一些信息，這也是陛下和青龍王將我們派來此地的緣故。」
王七麟點頭。
這點冒牌唐銘也說過此事。
徐大忽然叫道：「它娘的，大爺明白了！那個假貨壓根沒有發瘋，他是在裝瘋！」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說道：「這不是廢話嗎？咱不是早就知道了？」
徐大悲愴的說道：「可是大爺剛知道他當時為什麼逮著大爺一頓掐脖子！他知道你和道爺的厲害，不敢沖你們兩人動手，於是便來找大爺的麻煩，它娘的，侮辱人啊！」
假貨唐銘倒是沒傷害到他的肉體，可是傷害了他的心靈。
王七麟問唐銘說道：「那你們唐門知道山裡頭有一座大青葉寨嗎？」
唐銘搖頭說道：「這倒是不清楚，火候山地界內有好幾座小寨子，我們唐門沒有仔細關注過它們。」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假貨唐銘要比他們更了解火候山，這人甚至了解大青葉寨的情況。
他再次問道：「你們之前來過這地宮了？而且是僱傭了土耗子打通下來的？」
唐銘點點頭承認了這一點。
「根據我們唐門寶鑑記述，這火候山的前身叫龍起山，據傳聞曾經有龍起於此地，翱翔天地間。後來有人認為此地地下有龍氣，修築了一座地宮。」
「於是得到陛下聖旨後，我們便猜測旱神可能會出現在此地，畢竟此地有龍氣，能出王。」
水潭有路，路面起初還是參差不齊、高低起伏，可是越往前走路面越平整，到了最後腳下路上開始出現一些雕刻。
這些雕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他們便沒有再繼續交談。
王七麟定睛掃視，路上的雕刻多數是陰雲閃電、惡鬼夜叉，像是在一片陰間世界中，有惡鬼夜叉們在迎接什麼人。
不論惡鬼還是夜叉都雕刻了猙獰臉譜，四人下意識繞開了它們的臉，沒有踩著它們的臉去往前走。
繼續走雕刻繼續增多，又開始出現瓊樓高宇和鬼殿閻君之類。
能看出當時操刀這些雕刻的是一個高手，不管地上雕像是什麼，都是筆畫簡約但神采十足，令人看多了感覺山洞裡陰嗖嗖的好像真是一座閻羅殿。
一時沒人開口說話，徐大低著頭看了會地面想了半晌猛然嚎了一聲，道：「大爺知道了，這他娘的是一條黃泉路！」
徐大天生大嗓門，他一出聲山洞裡頓時嗡嗡嗡全是回音，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王七麟沒有好氣的罵道：「你那張鳥嘴能不能說點好話？什麼黃泉路？難道前面有閻羅殿？」
謝蛤蟆撫須說道：「七爺，徐爺這次猜對了，這真是黃泉路。」
皇墓王陵通往主墓室的路都修成這樣，一是為了震懾盜墓宵小，二是因為這些墓主人想升仙。
可升仙條件太高，這都是傳說中的東西，而且能修建這種級別墓地的肯定是諸侯王，這些人平日飽吸貧苦大眾血汗，無惡不作，都是死了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哪有機會去升仙？
諸侯王們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們不甘心，就在墓室外修上黃泉路。
這樣他們死後移棺入墓就是走這條路進墓室，表示他們已經進入閻羅殿了，這樣罪也遭了苦也受了，十八層地獄都熬過來了，以後就進了墓室就可以屍解升天當神仙了。
聽過謝蛤蟆的介紹後王七麟忍不住的笑，說道：「諸侯王們還挺有心眼，跟天道玩心計呀？」
謝蛤蟆叮囑他道：「無量天尊，七爺，你可別小看諸侯王們，他們的墓地肯定是危機四伏！」
「現在還只是黃泉路，等過了黃泉路進了十八層地獄那就得要命了，每一層地獄都得留下人命，不弄個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是不能停手的，前面的機關都是什麼陰損用什麼什麼恐怖用什麼。」
聽謝蛤蟆這麼說，王七麟一時有點躊躇。
道爺雖然經常翻車，可是他一旦不翻車那就很靠譜了，他都覺得這墓地很危險，那自然確實是危機四伏。
唐銘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還真是說錯了，這不是黃泉路，這是升仙路！十萬大山裡頭的風俗與咱們中原是不一樣的，不信你們往裡走著看，後面還有升天橋！」
他們繼續前行，但是直到走到這路的盡頭四人也沒看到什麼橋，出現在眼前的只是一條地下暗河。
鴻蒙岩灰濛濛的照著，暗河之中水流湍急，河面竟然頗為寬闊。
這條河流好像一條腰帶一樣把石洞裡的地面圈了起來，我們已經走到石洞的盡頭了，再往前就是水塘和一個大大的通道。
「升天橋呢？」徐大陰沉著驢臉問唐銘。
唐銘也傻了眼，眉頭皺的好像兩條毛毛蟲，站在水邊茫然四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王七麟順著河岸走了幾步往水下看，借著鴻蒙岩黯然的光芒，他還真看到了一片綽綽約約的陰影。
見此他便招招手說道：「徐爺過來看，這裡好像真有一座橋——你們往水裡看，水下面那個東西是不是橋？」
唐銘將冥燈收拾了一下又點燃起來，一道綠光頓時照入水中。
與潭水的清澈不一樣，這條暗河的水頗為渾濁，不過有冥燈照耀水面總算清晰一些，這時候一座大概有一丈多寬的橋面模模糊糊的露了出來。
「不錯，這正是升天橋。」唐銘斷言。
王七麟借著綠光往下看，頓時看的更加清晰。
其實這橋面進入水中並不深，只不過因為河水太渾濁，產生的折射偏差太大，眼睛受到了光線的欺騙，就看不到橋面了。
仔細看來，這橋好像漢白玉雕成，晶瑩剔透，上面應該還刻了不少字畫，但因為水面渾濁原因看不清楚，只能勉強看到橋上纏繞著很多黑色的紋路。
看著這橋，徐大問道：「哪有橋是在水下的？」
唐銘想了想解釋道：「這沒什麼可奇怪的，有可能本來橋是在水上的，後來水面上升把橋淹沒了。」
王七麟搖頭說道：「不對，不是這樣，修建者能不考慮到橋面會被水面所淹沒？你們想想尋常時候見到的橋，橋至少得跟路面持平吧？」
「不錯，多數橋面比路面更高。」徐大響應道。
這點確實古怪，他們看到的水面比地面低了有好幾寸，而橋面又比水面低了好幾寸，總起來看和地面有相當大的落差。
唐銘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直接反問道：「那咱們過不過去？」
地下暗河寬闊，在它另一頭上是一面石壁，石壁上頭又有一條通道。
王七麟放出聽雷神劍說道：「過，怎麼能不過去？」
唐銘豎起大拇指讚嘆著說道：「好，有種，王大人不愧是觀風衛之衛首，難怪年紀輕輕就是銅尉！」
語氣是上級稱讚下級。
聽到這讚譽王七麟哈哈大笑，他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道：「不是銅尉，現在本官是銀將啦，咱們兩個平級。」
唐銘一愣，然後尷尬一笑：「王大人升職真快。」
王七麟用平級的態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官有種吧？不過本官看唐大人也很有種，這樣，你先過，我們跟在你後面，走吧。」
說完他用鼓勵而期待的眼光看著唐銘，徐大則有意無意的開始舞弄燃木神刀。
唐銘的笑容頓時凝滯在了臉上，他眼角嘴角不停抽搐，好像中風一樣。
看其他人都盯著自己，唐銘眼角慢慢下垂。
他強笑著說道：「這個、這個不好吧？王大人你知道的，我被人奪舍了，如今能力有限——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別推啊！」
什麼這個那個，王七麟不想浪費時間，直接把唐銘送了下去。
他們都知道這座橋有古怪，所以必須得派人去探探路。
唐銘小心翼翼的在水裡走了兩步，什麼東西也沒出現，沒有黑獠鯧、也沒有屍變的水鬼，一切很安全。
他鬆了口氣說道：「這條河裡應該沒有陷阱。」
王七麟想要御劍飛走，可是他想了想改變了主意。
這種地方要一切小心，既然走河裡的橋沒有危險，那何必御劍前行？
他若是御劍前行等於是走空路，那又是一條全新的路，指不定有沒有危險呢。
謝蛤蟆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沒有飛過去但也沒有下水，而是踩在水面上貼著河流向前掠飛。
王七麟脫下鞋子挽起褲腿下了水，潭水冰涼徹骨，很明顯是從那種從沒見過陽光的地下水脈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