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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喜出望外,在這邙山地下,不光成了夜視動物,而且經常吃壓縮餅乾,連點葷腥也聞不到,嘴裡快淡出個鳥來,沒有到這裡還有這麼豐富的儲藏室,我們自然也不客氣,決定在此饕餮一頓,大碗吃酒,大塊吃肉,來一頓人生盛宴,好好犒勞自己一頓。
為了戒備起見,所有入口的食品,都有劉王候先吃,然後我們才吃。
顧雄打開酒瓮塞子,一股濃濃的酒的醇香撲鼻而來,楊三直咽了幾口唾液,酒蟲子怕是也被勾引到了喉嚨口,劉王候用木勺子舀了兩勺自己先嘗了,一時面部扭曲,表情怪異,不過從大口吃肉喝酒來看,一望便知是豪傑之輩。
九爺也經不住酒香誘惑,過來貼近酒缸聞了聞,說:「這是山西白酒,也叫小刀子酒、抓心酒。」
孫雨鶯好奇的說:「這小刀酒還好理解,為什麼叫抓心酒呢?」
九爺爽朗的大笑起來,「這種酒含甲醛高,喝了上頭,所以當地人說喝了它,一抓心,二抓頭,三抓抓成個仰天猴。」
九爺學著醉成仰天猴的樣子,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我喝過這種酒,在偏僻高寒山區,陝南人秋收後習慣用玉米自釀「燒酒」,也就是自造白酒,家境好的人家一年釀幾百斤,一兩也不賣,全部用於自飲。還有陝西人用拐棗、柿子、梨、高梁杆、玉米杆釀酒的。當地流傳的民諺說「收罷秋,糧入倉,家家戶戶釀酒忙」就反映了這一情況。
陝西還有個習俗,每逢春節前幾乎家家都要用糯米釀造「黃酒」。當地人說「過年做黃酒,顯得家富有」,因它是自家釀的,花錢不多,可以讓客人放量暢飲,主家不致出現壺空酒盡的寒酸窘迫之狀。
陝西白酒性極烈,即便是好酒佳釀,入口亦不醇,一杯下肚,恍如生吞下一塊木炭,腹中如灼,怪不得劉王候喝下去齜牙咧嘴,五官挪移。
劉王候平生喝盡了瓊漿玉液,喝這種平常百姓家的烈酒,竟也喝得津津有味,對於這個在邙山深洞生活了近2000年的老妖怪,見證了多少時代的變遷,也造就了他老謀深算、詭計多端,滿肚子花花腸子,九爺的警惕性顯而易見。
劉王候把木勺遞給九爺,說:「楊九爺,我們打交道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難得今天在此相聚,所謂『無酒不成宴席』,今天是在我劉家的地盤上,我劉某人先喝為敬,只是此地偏離我的宮殿,儲物不豐,沒有山珍海味,美食佳肴,只有農家渾酒,還望多多包涵。」
九爺說:「劉王候此話差矣,這邙山是中國的地盤,是中國人都能來去自由。至於酒嘛,我也是莊戶人家出身,老家人愛喝酒,說什麼『有酒不怪菜』,炒一碗酸菜,或弄幾個生辣椒,也能成席。我老家蒙克山,那裡山里人用大土碗盛酒,豪爽得很,在東北都是喝自烤自釀的農家燒酒,像什麼柿子酒,稈稈酒、苞谷酒、高粱酒、大麥酒、拐棗酒、陽桃酒等,多得很。家家都有一缸酒,家裡成員凡能端起酒杯的,來客都要上陣敬酒。不過今天我楊老九是帶著任務來的,只能吃飯,不能飲酒,所以,就請劉王候自斟自飲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劉王候說:「我山陽王就是出生在陝西東南部商洛市,哪裡自古民風淳樸而粗獷,飲酒成風。老家人好酒。喜悲生死,迎娶送接,莫不喝酒,查查歷史,都知道我山陽王獨愛這杯中之物,常言道,酒聚五穀之精髓,集天地之靈氣,汲日月之精華。有句詩說得好『人間桃花三萬里,九轉紅塵一孤魂。仗劍長歌詩與酒,無歡無散不人生』,這麼好的酒,我自己獨斟獨飲,豈不是有愧於各位兄弟。」
楊三回頭看了兩眼九爺,說:「爹,這酒咱真的不喝?」
九爺斬釘截鐵的說:「軍令無戲言,一口酒也不能喝。」
劉王候這時卻上了酒癮,用木勺不住的喝,醉眼迷濛的看著被酒香逗引的楊三等人,九爺越說不喝,劉王候就越喝的津津有味。
孫雨鶯說:「九爺是怕酒中下了毒藥和慢藥,在這緊要關頭耽誤了大事。」
慢藥?什麼是慢藥?
孫雨鶯說:「二小,顧名思義,這慢藥就是毒性慢慢發作,最後讓人頭暈轉向,動彈不得,任人擺布罷了。」
我說:「九爺是不是有點小心過分了?如果真有慢藥,劉王候能這樣一勺接一勺的喝,他活了近兩千年,難道他不怕死嗎?」
孫雨鶯說:「二小,慢藥不一定能致人死地,但是在一定時間你失去反抗能力,在強敵環伺的地下洞穴,你失去反抗能力與死亡還有什麼區別嗎?」
孫雨鶯的話的確有道理,楊三、顧雄等人雖不甘心,但是九爺的話沒有人敢違抗,只好悻悻作罷。
在這邙山腹地我們在黑暗中打游擊也不知道多長時間了,客在外,長思鄉,無酒不成局,唯醉情方盡。今兒個天賜良機,儲藏室食品豐盛,風乾的肉乾,撲鼻的酒香,漫漫長途精神疲憊睏乏的我們,誰不盼著滿桌佳肴,酒香四溢,賓主盡歡,酩酊大醉,一壺燒酒下肚,綻開笑顏,圍著一堆熊熊柴火,看著裊裊雲煙,吼幾聲悠揚的信天游,寄情於地下天坑草原和潺潺流水,也是人間一大樂事。
不過情況很快有了變化,劉王候慢慢的舌頭開始僵硬,說話也口齒不清,仔細聽來,開始還說「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這話倒也說得過去,後來說的竟是「三碗撒酹祭黃土,哭聲動地叩魂歸。」這樣祭奠死人的話來,嘴裡也慢慢溢出白沫,整個人仿佛死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