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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頭散髮,拉長了臉,面目慘白之中帶著一股青色,眼睛珠子從眼眶裡鼓了出來,像是兩個銅鈴,一條猩紅的舌頭從口中吐出,脖子上掛著一圈草繩。
草繩很長,從畫紙的盡頭消失了。
後面是漆黑的一團未知之物,像是一團團的鬼影擠在這縊鬼的身邊,又像是縊鬼圍在有求死之意的人身邊,想要將人也一同拉入地獄之中。
顏海看的默默後退一步,從心裡發出一股恐懼之意。
畫師收了筆,道:「好了,你們看吧,怎麼會有鬼......」
話音未落,就見這畫卷之上,有一條影子慢慢浮現,如同黑色的迷霧一般,先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之後這半透明的影子落到了地上,成了畫中的樣子。
縊鬼披頭散髮,鼓出來的眼睛在他們四人身上張望,似乎沒有找到目標,拖著那一根無邊無際的長繩,往外走去。
「哐當」一聲,畫師打翻了硯台,鬼筆也掉在了地上。
寧昭撿起鬼筆,一筆過去,這一隻縊鬼就化作一團墨跡留在了地上。
畫師驚道:「真的是我畫出來的?」
寧昭道:「這勾魂鬼,已經傷了十條人命,但是不知者不罪,我會在你的手上畫上一道天地神印,往後就可平安無事。」
畫師道:「那我還能再畫嗎?」
寧昭點頭。
她用鬼筆沾了桌上一點硃砂調和而成的紅色顏料,在他的手心畫了一道咒印。
「天地神印,印山成河,印石成塗,印樹樹枯,印火火滅,印水水絕,印上徹下,印表徹里,印前徹後,印左徹右,印鬼鬼亡,印邪邪滅,印!」
這筆一落在畫師的手心上,他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所有的靈感和畫畫的欲望,都隨著這一道符咒落下而一起封印了。
原來充滿了地獄鬼影的腦海,如今空空如也。
是因為這一道咒印的原因嗎?
寧昭收了筆,道:「成了,走吧。」
三人起身告辭,畫師送到門外,忽然道:「大人,能將這支筆留下給我嗎?」
寧昭看了看手中的鬼筆,道:「留給你也無妨,待你百年之後,自會有人來取。」
她說罷,將這支鬼筆再次給了畫師。
畫師接過鬼筆,畫筆忽然也沉重起來,而且十分陌生,明明這支畫筆第一次拿在他手中的時候,就有一種喜極而泣的感覺,好像這筆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連靈魂都顫抖了起來。
寧昭道:「這筆你是什麼時候拿到的?」
畫師道:「兩個月前,我在桌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誰放在了這裡,不過我畫百鬼錄,還是剛開始。」
算上縊鬼,一共也只有三個,如果不是寧昭正好路過這裡,百鬼出現,安寧縣直接就成了一座死城。
寧昭點頭,帶著顏海和御步回到客棧。
「你們兩個先走,我要去辦點事,辦完了再回來找你們。」
顏海道:「你這無情的負心漢,竟然要拋棄我們姐妹兩,可憐我肚子裡已經有了四個月大的孩子。」
他摟著寧昭開始撒潑。
寧昭兩隻手就將他從屋子裡摔到了門口:「我不僅負心,還變心。」
顏海指著御步道:「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御步只覺得一陣頭痛,冷冷道:「我看你們又想找死。」
顏海瞬間消停了。
寧昭等到晚上,拉開鬼道,進了陰陽交界。
她取出鬼筆,鬼筆之上,九道黑色氣息浮動,隨著她一聲令下,離筆而去。
「閻王有召,判官速歸。」
片刻之後,朦朧的陰陽交界之中有了九道灰濛濛的影子,躲躲藏藏,誰也沒有露面。
寧昭沒有藏著,而是冷漠的看著這九道影子,試圖從這裡面照出一個叛徒來。
她來回的看,一遍又一遍,看的九條影子都不安起來。
車中人最先按捺不住,出聲道:「你到底要幹嘛?」
寧昭看他一眼,好像他只是黑色河流中的一條殘肢一般:「我沒有讓你說話。」
車中人立馬閉嘴,害怕自己沒有消失在乾陽手裡,而消失在寧昭手裡。
寧昭的目光再次轉動,陰陽交界的陽氣長了一次,她忽然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團黑氣,將其中一位執筆者帶了出來。
不是明紂,是一位從不曾露面的執筆者。
車中人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你要幹嘛?」
寧昭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沒有了鬼筆的執筆者,還能叫執筆者嗎?」
車中人一時愣住,不知道寧昭這話是什麼意思,只看著這一個倒霉鬼被寧昭帶去了黑暗深處,之後一聲慘叫,被黑暗吞噬,從此消失在了天地之間,就連寧昭也沒有回來。
她去了蠡山。
顏海和御步也離開了寧安縣,穿過大歸河,準備去桂縣。
寧安縣也恢復了寧靜,只有鬼畫師有些焦躁不安。
他拿著筆,什麼都畫不出來,筆墨紙硯,都沒有變化,變的是他自己。
他苦惱的將紙揉成一團,扔在角落裡,妻子端了茶過來,笑道:「大畫家沒有靈感了,不如出去采個風怎麼樣,山里最近熟了一顆好桃樹,不僅好看,還好吃。」
鬼畫師笑了起來,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馬,相依相伴,苦中作樂,道:「現在就走,我露一手小時候的絕技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