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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的腳力,對我們這些懂術法的人來說,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
等來到鍾自灼所居住的小屋時,看到他坐在屋外的台階上,頭髮亂糟糟的,滿臉絡腮鬍,從外貌上已經很難看出當年英俊的模樣。
第七百零五章 末世(五)
等我走到他近前,鍾自灼似乎還沒有發現我,他只是看著天空發呆。我喊了他一聲大哥。但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怔怔出神的模樣,似乎他的世界已經鎖死,外界的任何聲音都與他無關。
惠明嘆了口氣:「如果他不瘋,對我們來說一定是件好事。」
「發生了什麼?」
「崑崙山徵集凡人做苦力時,曾有幾位號稱天罡十六將的仙人負責督促,那個時候,鍾自灼與他們偶遇。結果,神仙攔住了鍾自灼的去路,他們沒認出鍾自灼是魃,結果天罡十六將連同三千天兵都被他一人屠殺,所剩屍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說著,惠明雙手合十,口念佛號。
曾經善良不殺生的鐘自灼,竟然會在短短的幾年裡徹底顛覆,除了震撼之外,更多的還是感慨,我說:「謝謝惠明大師,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
「不必客氣,論輩分您是靈隱寺唯一圓字輩師叔。」
我禮貌的點點頭,惠明則獨自回到靈隱寺。而當我靠近鍾自灼的時候,隨行十八行屍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它們的身體在顫抖,就好似勇猛的狼狗丟進老虎的籠子裡,而他算得上華夏僅存唯一的屍魃。
我坐在他的身側,將手搭在他肩膀,「我知道你能聽得懂我說話,怎麼樣?要頹廢到什麼時候?」
鍾自灼沒有搭話,十年未見,其中的變化已經不是一言兩語說清楚的。
我繼續說:「沒想到時間過的那麼快,還記不記得你當初范二的樣子?我那時候掉進坑裡,你居然能見死不救。後來大家成了朋友,雖然一根筋但做事情很講究,坦白講,我很欣賞你。現在我回來了,華夏好好的天地又被折騰的底朝天,世人所敬仰的神仙的確出現了,還有楊蓉,你其實也知道,她是出自於崑崙。」
凝視著他那雙空洞的眼睛,鍾自灼,曾經號稱華夏奇才,先天赤子之心,又是屍魃血脈孕育而生,我實在不想他繼續這樣沉淪下去。
靜坐在台階,夕陽西下,空蕩蕩的城市仿佛就是他那空蕩蕩的內心。
沒錯,人的心如果沒有歸屬,肉體會是空洞的,甚至無法冷靜的面對人生。鍾自灼與我同樣都代表著新生,說來也是可笑,兩個為世人而戰的修士,一個是屍魃,一個是龍妖。
經過接連的變故,也不知道朱兒究竟怎麼樣了,還有彪哥、王大哲,若蘭他們,雖然他們多少懂點本事,可在當今的世上,強者尚且難以自保,凡人的命運更是難以預料。
直到他的眼睛漸漸恢復神色,鍾自灼長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她死了。」
「好多人也死了。」
「別人的死我不在乎。」
我感慨道:「你有沒有發現所有的妖,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什麼?」
「某一樣情感與喜好,當痴迷發揚到了極致,也就自然就成了妖。」
我們都是一類人,見鍾自灼忽然笑了笑,眼神卻流露出他心底的孤獨感。
他說:「人與妖,哪裡能分得清楚?」
「我準備要去帝陵,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他搖搖頭:「你去吧,我想要獨自待一會兒。」
「參同契你打算怎麼解決?」
「世上根本沒有參同契。」
「怎麼可能!」我驚訝的追問:「石頭大師說能改變凡人體質,避過因果,甚至可以抵禦劫數。」
「楊蓉說過,無際和尚是個慈悲之人,他不願意世上有爭鬥,也不願意凡人受到傷害,所以,他的參同契其實是一種練心法,更像是人一生中遇見的老師,教人放下執念,斬除心中妖邪。如果世上之人向善修行,尊重天地理法,就算天災來了,崑崙山的神仙也不能將凡人怎麼樣。」
「怪不得,那你為什麼不願意教給他人?」
「我教了,可是沒人學。」他無奈的笑笑,「其實,瘟神來的時候,我去長江堵截他,但他衣衫翩翩,樣貌俊朗,被很多人奉為神仙,而我因為剛剛化作屍魃,妖氣沒有辦法壓制,樣貌醜陋猙獰,他們把我當做了妖魔,所以那些人向我攻擊,甚至想要殺我。」
「然後你就殺了他們?」
「是的,我只是憑藉著本能喜好做事,既然他們想殺我,我又什麼不能殺他們?世人不能領悟真正的參同契,我交給他們又有什麼用?」鍾自灼在胸前拿出一副刻了字的玳瑁丟給我。「如果你覺得有用,那就留著吧。」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玳瑁上只有四個字「天地同契。」
「這是什麼意思?」
「自己去悟吧。對了,回去的時候你告訴惠嗔,我答應他去崑崙,但在去之前,不要來煩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鍾自灼緩緩起身以後,擺擺手,搖搖晃晃的進了那間破舊的老屋。
我的十八具行屍在鍾自灼離開以後,就好似泄了氣的皮球,紛紛癱軟在地,整整十幾分鐘的時間,不管怎麼驅使都是一動不動。等後來我折返回靈隱寺,與惠嗔問起我天魂、地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