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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的家庭,到底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張浩悲傷地說,「拳腳、辱罵、冷漠就是每一代父親教育子女的方式,美其名曰棍棒底下出孝子,真是孝子啊!我爸爸殺了我爺爺,我殺了我爸爸,我兒子現在又出賣我!親人之間只有算計和冷漠,大家的關係冷得像冰一樣,我恨它,我痛恨自己流著張家的血液,我一生都甩不掉小時候被父親毆打時那痛苦和無助的回憶!」他搖頭甩掉眼淚,「我想去死!想去死!想去死!我根本不想在這樣的世界存在下去,它帶給我的只有痛苦!」
「知道我是怎麼看你的嗎?雖然你也是這個可悲家庭的產物,但你不像你爺爺、你父親、你二叔這樣渾渾噩噩,你反省過,你嘗試過逃離它,你內心一定是想當個好父親、好丈夫的,這個機會還沒有完全喪失,至少,別給他們再留下痛苦的回憶了!」
張浩哭著放下刀,警察們趕緊衝進來,將他逮捕。
受傷的張發榮父子被送到了醫院,張浩坐進警車之後,陳實給他遞了根煙,雖然陳實很少會同情嫌疑人,但面對他,心裡還是有一絲刺痛的。
活著活著,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
陳實溫和地說:「你的事情,坐牢是逃不了的了,不過你妻子和兒子可以賣掉房子去其它地方生活。」
「我兒子沒了我,一定會幸福的吧!」
「沒有父親的家庭不可能幸福,但要是一個家暴的父親,至少不會太糟糕,當然也會很艱苦,你兒子還有七、八年就成人了,希望他不要變成和你一樣的人吧!」
「幫我個忙好嗎?」
「你說。」
「我會坦白一切,在那之後,我要和妻子離婚,讓她好改嫁。」
「好,我答應你。」
第521章 家暴中長大
林冬雪和陳實在局裡碰面,林冬雪告訴他:「知道張浩為什麼突然狗急跳牆嗎?」
「他兒子要出賣他?」
「他說了嗎?」
「沒有詳說。」
「兩年前他兒子看見他深夜在洗一件帶血的衣服,問起的時候,張浩一巴掌扇過來,讓他滾回去睡覺。孩子憋了一肚子火,就畫了那張畫,後來還在張浩的抽屜里發現了一把刀,就偷偷藏了起來,張浩發現刀沒了,對他又是一頓毒打,孩子謊稱刀弄丟了。其實這把刀一直被孩子藏在某處,剛剛交到了我們手上,上面有張浩的指紋,和他父親的DNA。」
「這是關鍵證據啊!」
「這裡面其實鬧了一個誤會,孩子今天跟張浩說,他把那個交給警察了,他說的是畫,張浩以為是刀,就以為事情已經敗露。」
陳實感慨,「大人總覺得小孩什麼都不懂,其實小孩心裡一切都清楚,只是他們的表達從來不被重視。」
物證落實,現在就看口供了。
兩人來到審訊室,陳實給張浩買了便當和礦泉水,等他吃差不多審訊才開始。
張浩經歷過這場衝突,已經不再抗拒,坦然地說:「我父親張發德是我殺掉的,但我對這件事毫不後悔,那是他應得的。」
陳實點頭,「我明白你的心情。」
張浩仰起臉,回想著:「我的家庭,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呢?『家暴』、『家庭暴力』,這些詞完全概括不了它,我父親施加在我身上的暴力,並不是因為我犯了什麼錯,大部分挨打的原因僅僅是他心情不好,只要他心情不好,我的一言一行都會成為挨打的理由,最可笑的一次,我因為出門的時候沒有說『再見』,被他拖回屋裡一頓毒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和媽媽都是他的出氣筒,可是每天不停地發泄,他的怒火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那些沒有燒完的怒火,還永遠留在了我心裡,變成了我成年之後的噩夢,變成了我惡劣的性格,和對他人深深的恐懼!」
張浩閉上眼睛,仿佛沉浸在那些傷痛的回憶中,「我從記事起就不斷地挨打,小時候的我根本無力反抗,我永遠記得他在飯桌上喝著酒,突然因為一件小事發火,解下皮帶準備給我『上課』的情形。我躲在床下瑟瑟發抖地說『我錯了我錯了』,他就用晾衣杆捅我,用皮鞋踢我的頭,媽媽想要阻攔,會被他一巴掌扇在臉上,推到一旁。關上門他就是這個家的帝王,這個家的一切都是他,可以任由他踢打,而我們只能看他眼力行事,每一天戰戰兢兢,甚至不能哭得太響影響他聽電視的心情,否則又是一頓毒打。
「毆打之後,他覺得自己盡到了父親的本分,他會揉著我的頭親熱地說『兒子,晚上想吃什麼』、『爸爸打你是為你好知道嗎』,我唯唯諾諾地回答,眼裡滿是害怕,也許在他眼裡這就是乖巧,那種時候我覺得我沒有一丁點作為人的尊嚴,我連一條狗都不如!他植在我心裡的東西,讓我從中學起就變得無比暴躁,我和人的相處方式只有兩種,對那個人笑,或者揍那個人!誰得罪了我,我會忍耐,某一天找個機會把他一頓揍!這樣惡劣的性格伴隨我成年長大,我知道自己是個人人嫌棄的人,我恨我自己,又恨別人,更恨的是那個渾然不知造成這一切的惡魔!
「畢業之後,我嘗試過逃離這個家,我想永遠不再回來,結果在外地的工作並不順利,幾年下來我一點積蓄也沒攢下,只好灰溜溜地向現實妥協。回到家,又要看見這裡的醜陋,那時爺爺身體越來越不好,家裡每天為分房產的事情吵個不休,爺爺想把遺產全留給不爭氣的二叔,他的主要遺產就是這間店鋪,可做生意的是我父親,所以我爺爺的意思是,我父親簽一份協議,分期把房子的錢給二叔。我父親和爺爺只要見面就是吵架,春節那天,一家人在我家團聚,喝完酒二叔先走了,我父親又開始提遺產的事情,兩人越吵越凶,這種爭吵我從來不參與,看著這兩個可惡的人像兩條搶食的狗一樣吵來吵去,我心裡別提多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