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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依舊抓著藏刀。渾身是血,眼裡閃抖著一絲光,含糊不清地說:「……救救我吧……」次加泄了氣,將他丟在地上,氣沖沖地走了。
巴桑躺在地上,身軀扭動著,抬頭疲憊地掃了他們一眼,手上仍然握著那把藏刀。藏刀隨著他身體的幅度有節奏地抖動著,像遭遇寒風的枯葉,隨時都要飄落。查勇倒希望他永遠握著。
第5章 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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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燥熱的天氣有了一絲涼風。小馬打開宿舍的窗戶,將桌上的盆栽搬回陽台。那台快要報廢的康佳彩電正在直播一場網球比賽,莎拉波娃純白色的短褲高高掀起,網球場上迴蕩著網球與球拍的撞擊聲。小馬不愛網球,甚至沒摸過球拍。他喜歡的是籃球,喜歡科比,儘管自己水平很臭。小馬走出去的時候啪的將門關得山響,整個走廊都聽見了。牆壁上的石灰粉簌簌地往地上掉。走下樓梯,他碰見了同事李奇,李奇問他吃飯了沒有。小馬嘴裡叼著煙,含糊不清地說了聲:「吃過了。」
他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得很。於是他將東西放在后座的箱子裡,戴好頭盔,跨上摩托車,去王灣中學找陳乘。發動機響起的時候,小馬下意識地仰頭往單身宿舍的窗台上望了望。窗台上空蕩蕩的,上面掛著小馬的幾條紅褲衩。他咬了咬牙關,摩托車如脫韁之馬,駛出了派出所。
王灣中學離派出所有三四里的路程。小馬一路風馳電掣,在鄉村公路飆得老快。八月份,市郊的早稻田已快熟了,金燦燦的,如幅調色很重的油畫。有一群小孩子正貓著腰,躲在稻田的水渠里捉泥鰍。稻子剛揚花之時,泥鰍最鮮嫩,肥得很。有個小孩冒出個頭來,朝小馬扔了一塊泥巴,嘻嘻地笑。小馬吐掉嘴裡的煙屁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他們惡作劇地恐嚇道:「水稻田有鬼!」
陳乘正在操場上和幾個同事打球,他女朋友英文教師廬米在旁邊笑著和小馬打了個招呼。小馬將摩托停在籃球架的後面,脫得只剩一大褲衩,對廬米說:「晚上我請你們。」陳乘的手感這會兒正燙著呢,怎麼投怎麼有,看得小馬有幾分忌妒。陳乘說:「來了?」小馬嗯了聲。小馬說:「晚上我請。」陳乘說:「要得。」
小馬打了一會兒就不打了。他坐在那兒看遠處的一群學生打排球,心裡有幾分莫名的煩躁,空蕩蕩的。廬米說:「最近過得怎麼樣?」小馬哦了聲,說:「還湊合,老樣子。」廬米笑著說:「你該找個女朋友管教管教你,看你這生活過的!」小馬看了她一眼說:「哪像你們?『性福』生活過得多麼滋潤呀。」廬米說:「就知道你這張嘴厲害,好姑娘都是這樣被你嚇跑的。」那輛摩托車孤零零地停放在籃球架後邊,車顏色和以前的不一樣,沒牌照。她記得小馬騎車從不戴頭盔的,有些納悶,見小馬拿著一罐可樂正失神地望著排球場,像是有心事,於是她忍了忍,沒問。
小馬之前在王灣中學托廬米介紹找了一個對象,也是教英語的。兩人談了幾個月後吹了,小馬後來猜測是她家嫌他沒房。以至於好長一段時間,小馬都沒好意思來找陳乘打球。不久,她調走了,可小馬每次來都會想起她,想起她站在操場旁邊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的場景;想起每次做愛的時候,她都會大聲叫「爸爸」。小馬後來很想砍掉那棵樹。
小馬原本以為,他被調到王灣鎮後,最多一兩年就會重新被調回城裡去的。來之前,領導也語重心長地找他特意談了話,暗示他先下去鍛鍊一兩年,到時再調回來。小馬那會兒從警校畢業沒多久,意氣風發,有些鋒芒畢露,以為世界全在他腳下,只要他肯努力走,就能走出個模樣。後來那個領導出了點事,涉黑,據說是給黑社會充當保護傘,被停職處理了。小馬的事情仿佛被眾人遺忘了,他在王灣鎮一待就是四五年。他找上面,上面的意思是說,先干出點成績來,干出點動靜來,才有理由調上去。小馬跑了幾次,都是白忙活,肚裡窩了一團的無名火。這團火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往上躥,像蛇張開的那張血盆之口。小馬死死盯著天花板。每到晴天,上面那隻碩大的蜘蛛便在角落裡忙碌開來了。他用拖把將蜘蛛網搗毀過幾回,都沒找到罪魁禍首。那隻大蜘蛛每到天晴,便「如約」而至,他都懶得管它了。他雙手枕頭,嘴裡叼著煙,厭惡地想著一些往事,沒有頭緒,沒有邏輯,沒有尊嚴,有些噁心。
晚飯是他們分別騎了摩托車去江邊的排檔吃的。王灣鎮的小龍蝦叫得響,在夜市上很紅火。小馬和陳乘要了幾瓶啤酒對飲,一旁的廬米給他們剝小龍蝦吃。陳乘說:「上面的意思還不是明擺著的嗎?你應該給他們點意思。」小馬哼了聲:「都是一些吸血蟲,××!」
「在學校還不是一樣?」陳乘說。
「就應該干點動靜出來,最好是大動靜,嚇死這些狗×的。」小馬喝了點酒,眼睛便有些發紅,說的話也帶著一股很沖的酒味。
廬米給他剝了一隻小龍蝦,說:「照我說,小馬,你今年找個女友沖沖霉氣,興許一切就否極泰來了。」
小馬喝了口酒說:「我就不信,這鬼地方這麼安居樂業了,都幾年了,就沒出過事?」
陳乘點了點頭說:「還真是,這幾年真的是沒出過什麼大事。前段時間有學生說女廁遭人偷窺,但那都是屁大點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