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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屍官正檢查放在藍色塑料布上的屍體。瑪利亞能清楚看到屍體的背部——他穿著像是病號服的白色衣服——有一片血痕。
她本想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就好了,沒想到結果這麼出人意料。在賭場也能這麼痛快就好了,輕率的想法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給我解釋一下,瑪利亞。那是誰?」
約翰用充滿混亂的聲音問道。
「你不知道?」瑪利亞的回答很明快,「是真的伊恩·加爾布雷斯啊。」
突然一陣風吹亂了兩人的頭髮。
「真……的?!」約翰愣了一會兒才應道,「那案發當天你看到的屍體……從大廈瓦礫中發現的屍體,他們都是假冒的?太荒謬了!兇手是從哪兒弄來那些替身的。是頭一天用水母船運進去的?別說屍體了,就連兇手本人應該都沒時間進出啊。」
「沒必要運進去啊。既然是替身,那就是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頂層的。」
像是聽到了晦澀的數學定理一樣,約翰皺起了眉。
「我不明白……你是說頭一天——不,比那更早的時候,那些替身就已經被運到頂層了?不管再怎麼說,桑福德一家也不可能注意不到。到案發為止,難道是桑福德一家養著他們?!」
「就是啊。」
「啊?」
「休和羅娜,順便一提,還有女傭帕梅拉,是住在頂層的人全都知情的情況下,讓他們住在那兒的。恰克·卡特拉爾的日記里不也寫了嘛。」
總是一本正經的約翰難得浮現出呆愣的表情。
「恰克·卡特拉爾的?不是啊,那本日記一大半寫的都是『玻璃鳥』……」
他的話突然中斷了。
過了一會兒,本應極為勇敢的青年軍人的臉上眨眼間失去了血色。「荒謬……太荒謬。」他喘息著呼出一口氣,一隻手捂住了嘴。
「你說他們——桑福德一家,是在飼養人類嗎!」
「是的。」瑪利亞一邊回答,一邊生出強烈的憎惡感,「『玻璃鳥』的真面目不是什麼鳥,而是活生生的人。」
※
當時剛從瑪利亞口中聽到她這個假設,就連漣都接不上話來。
真是胡說。本想一笑帶過——卻愕然發現難以有效地反駁。
那些從大廈瓦礫中發現的瑪利亞曾目睹過的屍體,如果都不是受害人的呢?
如果案發頭一天,受害人到達頂層的時候,這些替身就已經是屍體了——沒人注意到被藏起來的屍體,而是坐上水母船,直接被兇手帶到了犯罪現場的話呢?
正如瑪利亞所指出的,這樣一來,兇手進出頂層之謎就不是個謎了。
前幾天,否認瑪利亞的假設時所依據的,總結下來只不過一點,就是「替身的屍體是從哪裡找來的」。
如果名為「玻璃鳥」的替身,從一開始就被藏在頂層呢……
※
在一直面無表情的下屬面前,青年軍人繼續追問瑪利亞。
「不不,你等等,瑪利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恰克·卡特拉爾日記中所描寫的『玻璃鳥』,怎麼看寫的都不是人,而是鳥啊。」
「那當然啦。就算他再怎麼是世界大富翁,把人當動物飼養起來都是個大醜聞吧。戀人的父親——甚至戀人本身也涉及歪門邪道的行為,哪怕是自己的日記也不能傻傻地照實寫出來啊。」
——這本筆記要是讓別人看到,羅娜還有桑福德社長的處境就危險了。
——不行,怎麼寫都像在說謊。
「羅娜·桑福德她……對她父親的所作所為居然沒什麼想法嗎?」
「應該沒有吧。照恰克的日記來看,休是自羅娜的母親死去之後開始養『玻璃鳥』的。那是在羅娜懂事之前,恐怕還分辨不出善惡,而且周圍也沒有對父親的行為諫言的人。只要是跟自己父親一樣有權有勢的人,誰都可以『飼養人類』,她大概被灌輸了這樣的觀念吧。」
所以羅娜才會為了安慰意志消沉的戀人,就像給他看可愛的寵物一樣,帶他去看了「玻璃鳥」。
當然了,休肯定也叮囑過女兒「玻璃鳥」的事情不可對外人說。但是對羅娜而言,恰克不是外人。
恰克所受到的衝擊應該無從估計。人類被圈養起來,戀人對此卻沒有任何疑問。而且——還有超越禁忌、罪孽深重的,「玻璃鳥」的魅惑。
恰克愛上的不是鳥,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不敢在日記里寫下真實的情況,也許是因為對自己被「玻璃鳥」所魅惑一事感到恐懼,和對戀人懷有內疚的影響。
「休·桑福德是怎麼把他們……『玻璃鳥』搞到手的?」
「在兒童保育機構或者醫院甄選出來的,或者跟珍稀生物一樣暗地裡有路子……不知道究竟怎麼做到的,但肯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應該是以還不懂事的幼兒或者智能發育遲緩的兒童為主,從中選擇了容貌精緻的孩子。這方面大概只能一點一點排查了。」
已經讓漣去調查了,但兒童保育機構對提供孤兒的信息極為慎重。醫院和黑市也不知道能找到多少記錄或者證人。若加上U國全國機構的數量——再考慮到「玻璃鳥」的貨源可能未必局限在U國——要查明他們的來源,就算有可能,概率也極低。
休的亡妻是玻璃工藝店家的女兒。休把對她的哀思寄托在了「玻璃鳥」這一名稱上——這實在是過於荒誕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