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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法去斥責他。伊恩是隸屬大學的研究員,不是特拉維斯的下屬。而且他從來聽不進別人的忠告。多年的合作研究,特拉維斯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了。
休看起來並未因此壞了心情,反而饒有興趣地盯著伊恩。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那支撐這兩個概念的理論也要分別構建。您應該也知道,玻璃是數千年前就已經存在的工業產品,可至今尚未確立統一的基礎理論,是一個神奇的……」
「別長篇大論了。」休傲慢地打斷他的話,「用語的定義還有理論這些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比棒球的規則還要陌生。要是沒有蠢材都能理解的明確而且有用的特點,對消費者而言就沒有任何意義。」
伊恩擰起眉毛,聳聳肩,像是在說這傢伙根本不懂。
特拉維斯慌忙插話道:「總之,您說的我們會認真聽取。在剛才提到的調查之上,這次樣品製作的工程有了大幅度的改善。之前我們過於追求完美,曾發生過好幾次樣品工作的進度落後於其他公司的情況。這次有所反省,將速度放在首位——當然絕不是說不重視性能——來開展工作,第一號雛形已經完成了。恰克,拿樣品。」
是——恰克表情略顯僵硬地點點頭,從沙發邊上拉過來一個小型皮箱,鬆開扣鎖,小心翼翼地打開。他只把蓋子打開少許,從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在了大理石茶几上。
那是一塊灰色的板件。
表面光滑,尺寸跟筆記本一樣大,厚度約有一厘米。四邊的邊緣包著防止撞擊的橡膠層。靠近長方形的兩條短邊分別平行設有銀色的細長電極。從電極伸出的電線連接到帶開關的電池盒上。
「在電壓為零的狀態時,正如您所見,是不透明的。而在這個狀態下施加電壓的話……」
——關鍵的時刻到了。
絕不允許失敗。特拉維斯感受著心臟的狂跳,打開了電池盒的開關。
灰色的板件頓時變成了透明的玻璃。
哦?休的眉毛動了動。
「就會像這樣變成透明的。而切斷電源的話……」
再次按下開關,玻璃又蒙上了灰色。
「就會恢復原先的有色玻璃。大致情形就是這樣。僅通過接通或切斷電源就能在透明和不透明之間轉變,可以預期在各種場合發揮作用,比如住家的玻璃窗或辦公室的隔間、水槽,將來還可以考慮面向私家車發展。
「雖然該樣品是灰色的,但我們也在考慮用更深的黑色,以及紅、綠、藍三原色等。我們想儘可能快地研發出各種顏色的產品。」
「有意思。」
休嘴角上揚。
成功了。特拉維斯拼命壓抑著唇邊的笑意。
※
等待一個人回來竟會如此抓心撓肺,就在幾年前她還不知道這種滋味。
好像聽到了腳步聲,塞西莉亞·佩林猛地抬起頭。她盯著門口,可不管等多久也不見有他進來的跡象。
難道聽錯了嗎?
她嘆了一口氣,目光落回放在膝蓋的信紙上。
一切都好嗎?爸爸媽媽都很好。我們很感激你一直給我們寄錢,但希望你千萬別勉強。下次什麼時候回來?——不算能幹卻老實憨厚的父親的聲音,此刻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只是關於家裡生意的經營情況卻一個字也沒提。父親不想讓女兒擔心的好意,反而讓塞西莉亞胸口作痛。
她把信放回包里,身子靠到椅背上。不愧是寸土寸金之地的酒店,躺椅坐上去舒服得無可挑剔,然而她總也等不來睡意。
窗外是一片淡然美麗的燈光海洋,仿佛五顏六色的玻璃碎片撒了一地。NY州中心區的夜景,這是故鄉的黑夜無法相比的。
自己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仿佛與那片光的海洋重合在一起。
沒有值得一提的特點,平凡而低調——說難聽點兒就是陰沉的面容。就連恭維也說不上豐滿的身體。她想著至少要把自己力所能及的做好,所以穿著和髮型應該還算整齊,但整體形象只能說是平庸。留到背部的黑色直發映在玻璃中,與夜晚的黑暗融為一體。
床上枕邊放著時鐘,那是最新式的數字鐘。像時鐘以及計算器這些只需極少的電壓就能驅動的小型液晶顯示器,如今已經徹底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
可能是跟自己的專業有關,她總會不自覺地留意這些東西用的是哪種液晶材料,驅動電壓是多少伏特。
時鐘顯示已經過了二十點。他是十八點去的大廈頂層。這次的報告按理說不會花上幾個小時,是被留下來吃飯了嗎?對方是不會考慮客人方不方便的,他自己也說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他是說了——
可要回來晚至少跟我聯繫一下吧。希望他這麼做是我太任性了嗎?
這時,門鈴響了。
沒聽錯。對講機里傳來一個聲音:「塞西莉亞,是我。」
「伊恩!」
塞西莉亞撲向門口,打開鏈鎖和門鎖,拉開門。
「我回來啦。」戀人站在門外,一如平常浮起純真的笑容,「哎呀,真傷腦筋。說桑福德的行程有變還是什麼的,晚了一個多小時才開始。」
伊恩的手攬住塞西莉亞的腰。塞西莉亞任由他把自己拉過去,接下了他的唇。
「門還沒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