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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看了一圈汽車內部,不動聲色地瞥向油量表。
裡面還有大半缸油。假設羅賓曾經開著這輛車往返教堂與案發現場,哪怕將J國車低油耗的特點考慮進來,若不在中途加油,油缸也快空了。然而,車裡還剩了不少汽油。
向槙野女士詢問情況,聯繫計程車公司查證,到教堂至現場沿途的加油站問話——眼前又多出了幾樣取證工作,但至少現在看來,並不存在能夠推翻牧師證詞的材料。
遠處傳來電話鈴聲。羅賓說一聲「抱歉」,便轉身走進了車庫另一頭的門裡。
漣給瑪利亞使了個眼色,輕手輕腳地把門打開。只見牧師正站在走廊深處,手中握著電話聽筒。
「嗯……夫人嗎?那太不幸了…………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迎接。時間是……」
那看起來不像秘密談話,牧師還拿起筆寫了幾個字。
「明天十七點,對吧……請不要勉強自己……那先這樣,願上帝保佑您。」
牧師放下話筒,漣迅速把門關上。沒過多久,羅賓就回到了車庫。
「誰打來的?」
「是一位信眾。他夫人腳受傷了,希望我明天傍晚開車過去。」
「你連這種事都做嗎?」
瑪利亞無奈地說道,羅賓看起來並不在意。
「只要有人需要幫助,我就會儘可能伸出援手。我把這當成了自己的職責——儘管這雙手不算太長。」
說完那個與他性格毫不相符的笑話,牧師便走了出去。他們本以為他要回禮拜堂,沒想到他轉向另一側,往旁邊那塊地走去。漣和瑪利亞也跟了上去。
穿過偏門來到孤兒院舊址,再走進百葉窗環繞的溫室中。漣和瑪利亞再次來到了這片天藍色基調的玫瑰樂園。這種感覺與坦尼爾博士別墅的溫室有點相像,又略顯不同。
室內蕩漾著令人心情舒暢的甜美花香。「天界」那無比澄澈的淡藍色,如今仿佛浸透了深深的悲傷。
門邊放著一個帶抽屜的小架子,羅賓拉開最上層抽屜,取出看似園藝用的剪刀。他在一株盆栽前蹲下,左手握著剪刀剪斷枝條。他仿佛已經忘了另外兩個人的存在,動作嫻熟自然,好似身處日常。
「這麼說可能有藉口之嫌。」牧師突然停下動作,用平淡的聲音低聲說,「坦尼爾博士的事,我也感到很痛心。這種痛心,是因為我見證了藍玫瑰的誕生,是一名玫瑰愛好者,也是一名傳播上帝旨意的人——同為上帝的子民。就算博士的行為看似褻瀆上帝,我也絕不能原諒他人代替上帝去施加懲罰。」
「你認為坦尼爾博士之所以被殺害,是因為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培育了藍玫瑰嗎?」
「我只能說——不能肯定世上一定不存在懷有那種想法的人。此前我說過,基因編輯是一種罪孽深重的行為,但那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其實還有另一種解釋——既然上帝賦予人類技能,那憑藉那種技能實現的東西,也可以認為是得到上帝允許的。我不清楚弗蘭基·坦尼爾博士的為人和人際關係。或許只有奪取博士性命的人,才能道出真正緣由。」
「真的嗎?」
瑪利亞用暗紅色的眸子看著他。羅賓輕挑一側眉毛。
「您的意思是?」
「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坦尼爾博士嗎?」瑪利亞正面投下了一枚炸彈,「我聽人說,你可能跟博士有關係哦。而且博士還說過,藍玫瑰不可能自然生成。雖然你口口聲聲說那是『上帝的奇蹟』——老實說,這些藍玫瑰究竟從哪兒搞來的?你真的跟博士素不相識嗎?」
「——我不打算斷言我們從未擦肩而過。」羅賓微笑道,「身為一名牧師和一名玫瑰栽培者,我去過U國各地,一邊傳授上帝的教誨,一邊與當地人探討玫瑰的培育。當然也曾數次到過C州。我與弗蘭基博士,完全有可能在彼此不知道的情況下碰過面。玫瑰也一樣。誕生在某個地方的品種,可能會翻山過海,被送到世界各地人們手中。我並不能完全把握此前培育的玫瑰來自何處——反過來說,我培育的玫瑰也可能經由他人之手,輾轉去到別的地方,而我也不可能知道那個過程。假設有人知道這一切,那只能是上帝了。」
雖然他的措辭委婉謙遜,但後半部分聽起來相當挑釁。
牧師的言外之意是:真要追究起來,弗蘭基的藍玫瑰可能也是他培育的品種——或許含有「天界」基因的玫瑰經過各種途徑來到弗蘭基手中,才最終成了「深海」,誰也無法斷言那種可能性為零。
那是知曉一切的刻意挑釁,還是對真相一無所知,單純指出可能性?漣無法探明牧師內心的想法。
「哦。」瑪利亞惡狠狠地瞪了羅賓一眼,「既然如此,不如去找專家問問那個可能性吧。你知道槙野茜今天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嗎?」
※
槙野茜下榻在P市機場附近某家商務酒店內。
從教會駕車行駛約二十分鐘後到達,兩人徑直走進了酒店大門。這裡大廳很寬敞,裝潢也顯得比較高檔。
他們在前台借了二樓會議室,在裡面等待。十幾分鐘後,一名女性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她看到漣和瑪利亞,吃驚得瞪大眼睛。
「哎呀,怎麼是你們!」
漣也難以掩飾臉上的驚訝。原來那人就是他們到C大學拜訪坦尼爾教授,離開時在校園裡碰到的J國研究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