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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聽到呻吟聲,牧師的身體抽動一下。
「羅尼!」
我慌忙跑過去。然而那只是牧師的迴光返照。「埃里克……快逃……」他嘶啞地呢喃,朝我伸出手——隨後手臂癱軟下來,再也不動彈了。
我目睹這一切,已經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連接大腦與心臟的電路,仿佛在一聲炸響中燒斷了。
我對他的懷疑以一種最糟糕的形式被否定。如果那時我毫不猶豫地跟上羅尼,他可能就不會遭到突然襲擊了——說到底,凱特和羅尼都是我害死的。
我正要站起來,卻發現羅尼手中握著一個東西。掰開他的手指,一個小十字架滑落下來。我將它拾起,用手電筒一照,發現背面刻著一堆數字和文字。
他是想把這個給我嗎?雖然我根本沒資格擁有這種東西……片刻躊躇過後,我還是把十字架收進了褲子口袋裡。
找到愛麗絲,然後逃跑。我現在能做到的,必須做的,只剩下這一件事了。為此,就算我雙手沾滿血污,也忍不住祈禱上帝保佑。
恐懼已經消失。連續目睹親近之人的死,悲傷和罪惡感早已抵消了恐懼。
我得快點兒找到愛麗絲,這個想法成了我的動力。
保護我們的大人都已不在。籠罩房子的黑暗中,或許還潛伏著殺人兇手。
我需要武器。確定周圍沒有人後,我穿過餐廳進入廚房,憑藉手電筒的光柱和幫忙做飯的記憶,在架子上摸索著找到菜刀。將菜刀插在後腰皮帶上,我又跑出了玄關。
我在雨中沿牆行走,來到儲物間,打開拉門,將手電光照進去——我險些驚叫起來。
愛麗絲在裡面。
儲物間裡裝滿木箱、皮口袋和燈油罐等雜物,而愛麗絲則扭曲著身體縮在裡面,雙眼緊閉。白色長髮、皮膚和睡衣上都沾滿泥水。
還有——額際的血痕。
「愛麗絲!」
我探身進去將她抱住,感覺到體溫和心跳,耳邊還傳來呼吸聲。
她還活著——雖然受了傷,但確實活著。
她怎麼被關在這種地方,到底出了什麼事?現在沒時間思考這些,我們得儘快逃離。
我拔出別在後腰的菜刀叼在口中,背起不省人事的愛麗絲,邁開雙腿。
我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鎮上,可我只能這樣做。保護好那孩子——凱特的臨終之言在我腦中縈繞不散。
總之先到樹林裡,繞過山體滑坡的地方前進吧。背著愛麗絲無法翻過柵欄,必須先到路上去。
我繞到房子正面,朝大門走去——
背後有東西衝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感到一陣強烈的衝擊和頭部劇痛。
菜刀從嘴裡飛出,消失在黑暗中。
身體砸向地面。
愛麗絲的重量和體溫從背上消失,只剩冰冷的觸感浸透衣服和皮膚。
大雨打濕了全身。
我被那東西抓住雙腳,仰面拖走。
旁邊傳來大蓋子被掀開的聲音。
模糊的視線中出現石頭圍起的矮牆——我隱約看見了井口。
身體被胡亂拎起,扔出。
懸浮感。
背部感到衝擊,世界驟變。
冰冷包裹了全身。
我無法呼吸。
水面漸行漸遠。我被拉向黑暗深海——
很快,我的意識就被黑暗吞噬了。
第十章 藍玫瑰(V)
「第一發現者是酒店清潔工。恰好正午時分,她進入房間清掃——然後在浴缸里發現了死者。」
多米尼克一臉苦澀地俯視浴缸。
當時槙野茜的屍體朝天躺著,脖子上還纏著一條白色塑料繩。
十一月二十八日,十四時許。P市某商務酒店,三樓三一五號房。這是位於建築物西側的單人房。
瑪利亞和漣接到消息一起趕到酒店時,這裡已經跟昨天大不相同,到處一片嘈雜。多米尼克和加斯帕各自帶著毫不掩飾的苦澀和不愉快,迎接了瑪利亞一行。
茜的頸部留有明確勒痕。生前平和的表情變得異常苦悶,雙眼圓瞪,舌頭吐出。
「推測死亡時間為檢驗時間的十小時到二十四小時前——參考你們的話,以及其他目擊證詞,應該是昨夜十八時到凌晨二時之間。死因正如你們所見,是絞殺。從繩子纏繞的情況來看,兇手應該是從背後發起襲擊。塑料繩本身隨處都能買到,但不是房間裡的東西。」
瑪利亞咬著嘴唇。
昨天還在這座酒店裡跟她交談過的人,如今脖子上卻多了一道駭人的勒痕,瞪著無神的雙眼凝視虛空。
又來了。她又眼看著相關人士的性命被奪走了。
「這不是你的錯,紅毛。」多米尼克平淡的聲音里透著深深悔恨。「這是我們的轄區。我們不應該光注意羅賓·克利夫蘭,還應該多考慮到其他相關人員的安全問題。」
他們走出浴室看了一眼臥室。這裡雖說是單人房,卻也還算寬敞。充裕的空間裡擺著一張豪華臥床,旁邊還有扶手椅和小邊桌。牆邊放著斗櫃,還有大電視、電冰箱……看來是為了長期下榻專門布置而成。
洗手間和臥室都沒看見打鬥痕跡,莫非是熟人作案?
「其他訪客和工作人員的證詞呢?」
聽到漣提問,多米尼克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