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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燥的土地,環繞土地的圍牆,攀附在圍牆上的植物。左手邊往前看有一扇貌似正門的大門,同樣是木板製成。那扇門關著,看不見外面的樣子。
漣兩人的正前方,是一座四面都被百葉窗遮蓋的小屋。
百葉窗縫隙間閃出玻璃光澤,還能窺見褐色的藤蔓和綠葉,以及一片泛藍的影子。
那是一座溫室。正面寬數米,長近十米,跟昨天在C大學見到的溫室相比明顯簡陋一些,但作為私人溫室而言,已經很不錯了。百葉窗似乎是後來安裝上去的,頂端橫槓裝有小鉤子,可以直接掛在玻璃上。
「我在那裡進行玫瑰培育。」羅賓把視線轉向溫室,「這裡原本是教會附屬的孤兒院,但很久以前關閉了,連建築物都被拆除,只剩一塊空地。於是我便將它改造成了玫瑰園。」
這裡原來是附屬設施嗎?被他這麼一說,此處的圍牆材質確實跟教堂一樣。
「雖說是玫瑰『園』,目前也只有那座溫室而已。這一帶氣溫高,雨水少,夏天必須進行遮光管理——請進。」
羅賓停在溫室前,把門打開。
漣和瑪利亞一起走進去——然後愣住了。
眼前是一整片藍玫瑰。
數不清的藤蔓覆蓋了牆壁、窗戶和天花板,而那些藤蔓上都盛開著直徑七厘米左右的花朵,嬌嫩的藍色花瓣層層疊疊。
花瓣顏色很淺,與其說藍,倒更接近淺藍色。然而,那確實是無可否定的「藍玫瑰」。如同初春的天空,富有透明感的淺藍。
「真美啊……」
兩人忍不住脫口而出。坦尼爾博士的「深海」更讓人感到畏懼和妖異,而這片覆蓋溫室的藍色花朵,卻如同在草原仰望天空,讓人無比安詳。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名為「天界」的花朵。
溫室還開著許多紅、黃、白色玫瑰,有的直接種在土地里,有的生長在花盆中。不過,半數以上的花都是藍色。本以為會看見C大學的「深海」那般長在花盆裡的單一植株,完全沒想到會盛開如此大一片。
「能得到你們的稱讚,我感到很榮幸……不過,我只是進行了培育而已,若你感覺這些玫瑰很美,是因為你自身理解了玫瑰的美。」
他的聲音雖然厚重,回答卻異常謙虛。漣不著痕跡地開始了提問。
「我想您已經接受過無數人的提問,能否請您告訴我,這些藍玫瑰是如何創造的?您從一開始就打算創造藍玫瑰嗎?」
「不。」牧師搖搖頭,「我嘗試過將不同種類的玫瑰進行雜交,以實現品種改良,但從未主動考慮過培育藍玫瑰。這座溫室里的花並非全由我從零培育而來,其中也有許多信徒和朋友熟人贈送的植株。我將那些植株種在花盆或土地里,偶爾進行雜交——很長時間以後,一盆新植株就開出了『天界』的母株。僅此而已。說句傲慢的話,這可謂上帝給我的饋贈。你要我重現培育過程,等於期待上帝的奇蹟再現——這恐怕與兩位想聽到的話有些出入吧。」
「不,請您不用擔心。我們署長也希望能請您跟他交流交流。」
這是真的。看來位高權重者看重權威的現象並非僅限於J國。
「我聽弗蘭基·坦尼爾博士說,藍玫瑰基本不可能自然生成?」
瑪利亞問了個挑釁的問題。羅賓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真讓人悲痛……不過如二位所見,『天界』確實存在。科學是為了解釋現實,而現實並非為證明科學而存在,既然如此,現實與科學哪一方更優先就很明顯了。當然,我想那位教授也很明白這點。」
確實,弗蘭基只說「造假的可能性非常高」,並沒有明言百分之百不可能。
僅以外行人的眼光來判斷,羅賓的「天界」跟弗蘭基的「深海」一樣,看不見人為加工的痕跡。漣還把臉湊過去仔細觀察,並沒有發現用顏料上色的痕跡,也不像吸收藍水形成的效果。
真實無誤。這種淡藍色是花朵本身的顏色。
若羅賓的話沒錯——莫非他真的在目睹上帝的奇蹟嗎?
「你這些跟坦尼爾博士的完全不一樣呢。不僅是花朵,還有整體形態。」
瑪利亞換了個問題。
「深海」開在花枝上,而覆蓋溫室的「天界」則開在藤蔓上——當然,也有種在花盆裡的「天界」,那些則更接近枝條的形狀。
「區分玫瑰的方法除了花色,還有藤本和木本之分。」
羅賓一談論起玫瑰,語氣就變得平和清澈,與他嚴厲的外表截然相反。
「但實際上,兩者的界限非常曖昧。將藤本玫瑰放到不同氣候的地區,有可能變成木本,相反情況也經常發生。根據環境不同和培育方法差異,很容易發生性質改變。這點無論玫瑰還是人都一樣。」
哦——瑪利亞感慨地咕噥道。
「那我想問,你對通過基因編輯改變生物形態這件事有什麼想法?」
瑪利亞的言外之意是:你是否認可弗蘭基的藍玫瑰。
羅賓閉起雙眼回答:「罪孽深重。我對探討生命進化的學說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凡事皆有禁忌。生命改變形態,應該停留在自然演變的範疇之內。人類不可恣意越過那條邊界線。」
「那也包括品種改良嗎?」
從另一種層面上看,人工雜交品種也屬於基因改造。牧師如何將其與DNA級別的基因編輯進行區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