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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很清晰的聲音,突然飄遠了。
是我。
來到這裡一個半月,因為日子過得平靜,我已經快徹底放下心來。看來我太天真了。警察終於還是追查到這裡來了。
我聽見輕微的沙沙聲,應該是警察取出了我的照片。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博士的聲音。
「失蹤這個詞可有點嚇人啊,出什麼事了?」
「不,也沒什麼大事。這小子好像殺了親生父母,拿走家裡的錢出逃了。」
被推落地獄——我在父母家都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如今卻初次嘗到了。
博士知道了。
那天我犯下的罪行,博士終於知道了。
「哦?」
博士只應了一聲,我從這裡無法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行兇現場是少年的家。詳情我就不說了,總之少年失蹤,母親的錢包不見了。我們考慮過入室搶劫的可能性,但現場沒有被闖入的痕跡,於是我們就起疑了。就在昨天,我們在城裡到這座宅子的路上發現了那位母親被掩埋的手包。而且被抽空了鈔票的空錢包也放在裡面。
「其實是領導家的狗跑出來,在那種地方刨到了證據,所以我真是搞不明白這個世界。明明是休息日,卻被叫出來搜查,真是太倒霉了——不過這種話說了也沒用。
「總而言之,我想向您確認,少年是否來過這個方向。」
我從心底里詛咒自己的疏忽……為什麼不扔到更遠的地方去呢?
那一瞬間仿佛永恆。然後——
「我見過一個外貌相似的小孩,不過那已經是好幾周前的事情了。」
博士宣告死刑的話語貫穿我的耳膜。
真的嗎——警察追問道。
完了……我逃不掉了。
然而——
「我夫人發現他倒在門前,就問他從哪兒來的。結果他什麼都不回答,自己走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目前在哪裡。」
啊?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博士仿佛在說我到達宅邸那天馬上就離開了。
他沒有提到讓我當助手,沒有提到我在這裡生活,也沒有提到我剛才跑了出去。
為什麼——
「您知道少年往哪條路逃走了嗎?」
「我見他像是朝山上跑了,但沒去確認。他可能爬到山上去,也有可能又從別的地方下山了……不管怎麼說,一個小孩子要翻過山去恐怕很困難,所以他有可能折返到鎮上去了。」
「您剛才說那名少年幾周前來到這裡對吧,當時為何沒有告知警方呢?這個案子新聞也播報過。」
「真不巧,我家沒訂報紙,而且電視信號很難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無法收看。更何況,我也沒想到那孩子竟是兇案嫌疑人。這話當著你的面說可能有點冒犯。我也考慮到一般老百姓動輒報案,可能會給警方添麻煩。畢竟這張照片上的孩子跟我碰到的孩子不一定是同一個人。儘管如此,如果你覺得我沒有正確應對,那我只能道歉了。」
「沒什麼,不用了。感謝您的配合。」
腳步聲遠去。門另一頭傳來引擎聲,隨後也消失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輕盈的腳步聲向靠坐在牆角的我走來。
「埃里克。」
那是個安靜的聲音。白化病少女正注視著我。平時吊起的眼角,如今卻痛苦地垂了下來。
「愛麗絲——」
「快進屋吧,爸爸媽媽都在等你。」
※
在愛麗絲的催促下,我打開前門,發現博士和凱特都站在起居室里。
博士抿著嘴,凱特皺著眉,都在看著我。
可是——他們的目光並不像我父母那樣充滿憤怒和輕蔑。
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
「歡迎你回來,埃里克。」凱特露出了跟往常一樣的微笑,「你怎麼能隨便跑到外面去呢,外面那麼危險。」
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人聽到那種事,還能對我微笑呢?
「出什麼事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說說看嗎?」
她第一次見到我時也提了這個問題。
我低下頭——沉默許久,終於給出了那時沒能說出口的答案。
那天夜裡,我像平時一樣,在起居室被父親毆打。
母親一味冷眼旁觀。若換作平時,毆打會一直持續到父親氣消為止。然而那天,我終於不小心說出了那句話。
為什麼打我,你是不是討厭我——我記得,當時嘴裡斷斷續續吐出了那樣的話語。
父母臉色驟變。
可能因為被沒出息的狗反咬一口心有不甘,也可能因為驚恐於我發現了他們的行為深意,總之,父親毆打的力道更大了——我踉蹌倒地,他甚至撲過來掐住了我。
他要殺了我。
母親根本沒有上前阻止,而是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俯視著我。
我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咔嚓」一聲繃斷了。
我不知從哪來的力量,下意識抓住滾落地面的酒瓶——父親的酒瓶,朝他頭上砸去。
一聲巨響,瓶子碎了。
無數碎片撒落下來,割傷了我的臉。父親發出一聲悶哼,倒在我身上不動了。
我奮力從父親身下爬出來,甚至沒發現自己還握著斷掉的瓶頸。
再回過頭,母親一臉驚愕地愣在原地。但很快,她便猛地抓過桌上的水果刀,一臉狂怒地向我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