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愛麗絲的視線滑過我的身體。
——我跟愛麗絲悽厲的叫聲響徹浴室。
※
「真不敢相信。」
愛麗絲的聲音在顫抖。她目光中透著冰點以下的寒冷,臉頰泛起紅暈。
「你這吃白食的,竟然擅自使用浴室還不鎖門。到底神經有多遲鈍啊,類人猿!」
「等等……沒鎖門是我不好,但凱特阿姨說我可以用這裡。我可沒有擅自跑進來。」
小時候,我曾經上完廁所出來,發現父親站在門口,對我說「不要隨便上鎖」,還把我揍了一頓。直到最近我才發現,那跟社會上的常識並不一致。來到坦尼爾家之後,我也會一不小心就忘了鎖門。
浴室騷動十幾分鐘後,我們坐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故意隔得老遠。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著兩杯熱牛奶,那是凱特拿來的。剛才她聽到尖叫跑過去,猜到發生了什麼,便讓我們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隨後她熱了兩杯牛奶,微笑著說:「接下來你們兩個自己談吧。」然後就留下我們走掉了。她可能想讓我們和好,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U國人早上才洗澡,你連這種常識都沒有嗎,吃白食的?」
可能我搬出她母親的名字,讓愛麗絲很不高興,眼角吊得更高了。她一迭連聲地叫我吃白食的,我的忍耐也超過了極限。
「就是因為知道,我才想在沒人用浴室的晚上把事情解決啊。而且你又去實驗室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再說了,既然早上洗澡才是常識,你也應該等到明天早上再進來呀。」
莫非你要解手?我把這句話吞了回去。愛麗絲似乎也哽住了。
「今天我想早點兒把汗衝掉。可是……你也不能連門都不鎖,還讓女士看到如此下流的樣子。大變態!」
「明明是你盯著我一直看。再說了,你怪我不鎖門,我也可以怪你不敲門。」
明明是我自己說的,可我還是忍不住臉上一陣發熱,慌忙把臉轉開了。
我們陷入尷尬的沉默,唯獨掛鐘的嘀嗒聲顯得格外刺耳。
我向旁邊一瞥,發現愛麗絲也滿臉通紅,低頭咬著嘴唇。初次見面時的神秘氣息和實驗室的冷淡印象都潛入陰影,跟母親一樣的人情味卻散發出來。
她摘掉平時的面具,羞得縮起身子,看起來就像跟我年齡相差無幾的女孩子。
我看著她的側臉——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絲安然。
搞什麼呀,這傢伙原來也有這種表情。
而且……這是為什麼呢。
我之前並不覺得她有多可愛,可現在卻無法從她臉上移開目光——
「不對。」
愛麗絲突然咕噥道。
「啊?」
「我才不是因為那個才看你……你的身體。只是發現,你真的渾身是傷。」
啊——
「抱歉……讓你看到奇怪的東西了。」
聽到我磕磕巴巴地道歉,愛麗絲搖搖頭。
「那不怪你。我也,那個……並非完全沒錯。」
她這是在道歉嗎?愛麗絲把頭扭向一邊,美麗白髮間露出的耳垂跟她的臉蛋一樣,被染成了粉色。
我不禁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感覺剛才的爭執好像笑話一樣,待我回過神來,已經大笑不止。
在此之前,我可從未發出過由衷的笑。
「干、幹什麼啊?」
「沒什麼。」我把手伸向茶几,舉起杯子看向愛麗絲。「快點兒喝掉吧,涼了可就浪費了。」
愛麗絲眨眨眼睛,害羞似的低下頭,很快也拿起另一個杯子,跟我碰了杯。
※
如今回想起來,在坦尼爾家度過的短暫時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只是——
那種幸福竟以最糟糕的形式,瞬間崩塌了。
第四章 藍玫瑰(II)
漣注視著弗蘭基·坦尼爾博士的藍玫瑰,無法移開目光。
從中心向外圍層層疊疊,嫵媚艷麗的深藍色花瓣。它與方才看到的「藍調」紫色花朵全然不同。無論換作誰來看,這都是不折不扣的「藍色」,在嬌嫩欲滴的茂盛葉片襯托下,植株上共盛開著三朵純粹湛藍的玫瑰。
這是用顏料塗的嗎,還是白玫瑰吸收了藍顏色的水——他腦中閃過幾個想法,但靠近觀察後發現,那些都錯了。眼前的藍色,分明是花朵本身的顏色。
每朵花直徑約五厘米,跟嬰兒的手差不多大小。花枝上分布著尖銳棘刺,全都帶著濃濃的藍綠色,仿佛能生出新的花骨朵。
漣曾在新聞上看過一眼博士的藍玫瑰照片。畫面中的玫瑰嚴重缺乏現實感,仿佛將白玫瑰塗成了藍色。因此,他不止一次懷疑那是偽造之物。
只是——
漣感到背後躥過一陣戰慄。絕對沒錯,這是真的。號稱不可能實現的藍玫瑰,如今就擺在他面前。
而且那種藍顏色很深,仿佛在窺探幽深海底,甚至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看見『不可能存在的玫瑰』,感覺如何?」
弗蘭基在三人背後問道。
「我可以說實話嗎?」
漣的上司瑪利亞·索爾茲伯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藍玫瑰說。
從某些角度看過去她那呈紅寶石色的眸子,美麗的容顏,還有胸、腰、臀、腿的誘人曲線,以及將那一切平白浪費掉的裝束——毛線帽底下探出捲曲雜亂的紅色長髮,胡亂解開扣子的上衣,沾滿泥污的鞋。這位從各種意義上引人注目的怪異上司,如今正盯著藍玫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