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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瓜葉菊吧。」漣看著最前面那盆花說,「左邊那盆是龍膽,龍膽旁邊是補血菜……」
他流利地報出花名,讓人不禁猜測他在故鄉是否開過花店。
「都是做比較用的。要創造藍色花,首先要分析現存品種,弄清色素結構和生物反應過程,否則無從下手。」
弗蘭基的解說讓約翰頻頻點頭。
他們順著藍色花朵一盆盆看過去,突然碰到一盆紅花。
植株尚未開花,紅色花瓣擰成細長的骨朵,仿佛絞作一長條的手帕。攀附在支架上的蔓須光滑纖細,跟瑪利亞印象中的玫瑰一點都不像。
「漣,這是什麼?」
「是牽牛花。這種花數百年前就在J國廣受喜愛,如今也經常被用作小學生的植物觀察對象。」
「哦。」
那種花在U國並不常見,看來J國有各種各樣的花。
紅花並不只牽牛花一種,旁邊還擺著好幾盆其他的花。看來這裡開始是「紅區」,應該也是做比較研究之用。
「這是康乃馨,與玫瑰和菊花並稱三大切花。旁邊是鬱金香,屬於學校花壇常見的品種——」
「那種事我知道!」
他當別人是傻瓜嗎?
視線再往前方移動,這回看到了色彩繽紛的花朵。
都是玫瑰。紅、黃、白、粉……顏色鮮艷的花朵在溫控機的微風中搖曳。
然而最多的顏色卻是紫色——淺紅里摻雜一絲藍調,呈現淡紫羅蘭色的花朵。
「這是……」漣瞪大了眼睛。
「漣,怎麼了?」
「我在車上對你說,歷史上並不存在藍玫瑰——那不僅包括正統『藍色』,還包括了『藍色系』的其他顏色。至少我從未見過『紫色』的玫瑰。」
她忍不住收回視線,只見約翰也出神地凝視著那些紫羅蘭色的花朵。
這就是博士培育的「藍玫瑰」?
「不。」博士面帶愉悅地搖搖頭,「那些都是原型,正品在這裡。」
弗蘭基穿過桌子間的過道,抬手指向溫室深處一張被高大植株包圍的桌子角落。
「各位請看,這才是我的研究成果。」
瑪利亞透過植株縫隙看過去——隨即屏住呼吸。
藍玫瑰——
那是一株嫵媚盛開,毫無雜糅的、深藍色的玫瑰。
* * *
[1]本句為直譯,意為「舍華求實」。
第三章 原型(II)
「——就是這樣,都能理解嗎?」
博士停下粉筆,轉過頭說。
這是一個臥室大小的房間,到處擺滿了玻璃容器和藥瓶。我們正坐在充斥藥味的昏暗房間一角聽博士講課。
「那個……」儘管被坦尼爾博士無比晦澀的演講所震懾,我還是磕磕巴巴地組織起語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了……您說的是,生物細胞中都含有名為『基因』的成分,因為那些成分,人才會長成人,狗才會長成狗,沒錯吧?」
哦——博士感嘆一聲。
「看來你理解了本質,這足以稱為今天講課的成果了。」
我在被誇獎嗎?畢竟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我都沒聽過那種話,所以困惑勝過了高興。
「人與狗之所以外形不同,是因為兩者基因里包含的信息不同。反過來講——假設我們能通過某種手段改寫基因,就能改變生物形態。」
我仿佛聽了什麼鬼故事,皮膚躥過一陣戰慄。
「博士的玫瑰也被改寫了基因嗎?」
「簡單來說是的——你覺得很可怕?」
「也不是可怕……就是有點不舒服。」
聽到我老實的嘀咕,博士並沒有在意,而是笑了起來。
「很正常,連科學界都有人一臉嚴肅地抗議我的研究,說我『不應該插手上帝的領域』。不過說實話,通過改寫基因變化外形,這在自然界是很普遍的現象。」
「啊,真的嗎?」
「所有生物都由一個細胞不斷分裂而成,每次分裂,基因也會被複製到每一個新增的細胞中,只是那種複製偶爾會發生失敗。」
「還會失敗嗎?」
「生物並非機械,如果我叫你將《聖經》一節抄寫一萬遍,想必你也不能保證每一張紙上都沒有文字錯誤吧。」
那倒是。
「另外,基因在細胞核內以『染色體』形式存在,大部分有性生殖的生物都擁有兩條類似的染色體,然而在減數分裂——那是生成精子和卵子的細胞分裂形式——過程中,這兩條類似染色體會彼此混合,進行『基因重組』。拿剛才的例子說,就是從需要抄寫的一節聖經中隨意挑選幾個句子,與另一節的句子置換過來。
「這種複製錯誤或基因重組,就會引起生物形態變化。變化程度有大有小,既有變成畸形導致死亡的例子,也有成為更加適應環境的形態、從而淘汰舊形態的例子。又或者,那種變化僅止於每個人的外表細微差異——比如皮膚顏色之類。」
我忍不住看向旁邊。
白髮少女坐在椅子上,雙眼注視著父親。她似乎毫不在意我的目光。
……生活變得好奇怪呀。
這就是我目前的真實心境。
※
兩天前,我與一家人初次碰面,隨後——
我被問到名字,沉默了許久才回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