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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決定在有人來到這裡前離開房子。那傢伙應該覺得我們都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逃得越遠越好。
我們在博士房間的衣櫥里找到了兩個背包,可能是平時出門短途旅行用的。隨後,我們在包里塞滿了食物、衣服、地圖、指南針、手電筒和其他零碎物件,又在家中搜羅了所有能找到的硬幣鈔票——幸好財物都沒被動過。
接著,愛麗絲從自己房間的書架上抽出一本辭典,翻開書本拿出裡面的鑰匙。然後回到博士房間,插進抽屜的鎖孔里。
抽屜里有幾個小盒子,裡面裝著漂亮的戒指和耳環等貴重物品。
「媽媽說,這是外婆的遺物……還說等我長大了就能用。」
讓愛麗絲保管鑰匙似乎是博士的提議,目的在於防盜。讓她拿著藍玫瑰溫室的鑰匙,也出於同樣的理由。看來愛麗絲很受父母信賴。我竟通過這種形式認識到了這家人的羈絆之深——以及自己用最糟糕的形式摧毀了那種羈絆,罪孽有多麼深重。
盥洗台上放著博士的染髮劑,愛麗絲用它把頭髮染黑,然後我們就跟這座房子道了別。
我們路上經過了博士等人的墳墓,我跟愛麗絲各在上面獻了一朵後院摘下的玫瑰。
那是一段漫長的道路。
我們經歷的第一場苦難就是翻過山頭。警方十有八九掌握了我的相貌,就算我們能翻過滑坡地段,直接進入山腳下的城鎮也太危險了。因此,我們至少要到山那頭去。
只是,我跟愛麗絲都不習慣長時間走山路,只能在沒有路的山上走走停停,跌跌撞撞。在岩石腳下過了一夜,好不容易翻過那座山,看見腳下出現城鎮時,我們的體力已經臨近極限。
可是,問題才剛開始。
雖然我們來到了隔著一座山的鎮子,一旦被警察發現,消息還是會傳到那傢伙耳中。我們不能讓他抓住一絲一縷痕跡。計程車和飛機過於危險,住酒店更是想都不能想。
可我們畢竟是兩個沒有大人帶的孩子,雖然假裝成遊客,愛麗絲還把長發藏在凱特的帽子裡,依舊不能避免路人時不時投來的好奇目光。每次有人朝這邊看,都會讓我朝精神崩潰走近一步。
我們換了一趟又一趟巴士,在空置的房子裡膽戰心驚地過夜,順著空無一物的漆黑道路埋頭前進,甚至偶爾偷偷鑽進卡車貨台里——
出發幾周後,我們手上的錢和食物都見了底,衣服鞋子和雙腳都殘破疲憊——但我和愛麗絲終於來到了遠離W州的那個地方。
克利夫蘭教會是個被樹林包圍的安靜場所,院子裡開滿了紅色和黃色的美麗玫瑰。
我們走進禮拜堂,牧師雖然大吃一驚,還是給予了我們熱情接待。這位牧師長得有點像羅尼,這是他的弟弟。
牧師問我們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我拿出羅尼的十字架給他看,背面刻著克利夫蘭教會的地址。
我不知道羅尼死前把這個交給我,究竟是不是對我說讓我到教會去。不過,我們兩個無親無故,又不能依靠警察,我實在想不到還能去什麼地方。
牧師瞪大眼睛,愛麗絲對他訴說起來。
——爸爸和媽媽遇到了山體滑坡。
——這個男孩子是我朋友,跟家人一起過來玩,可他的父母也被捲入了山體滑坡。
——我們一度被寄養在遠親家,可是很快就被趕出來。
——這個十字架是爸爸媽媽的遺物,可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
——山體滑坡前,牧師先生到家裡來了。那是一位身材高大、面目嚇人的牧師先生。我不知道他為何認識爸爸媽媽。
羅尼的弟弟認真聽完了她笨拙的謊話,過了一會兒,他面帶悲傷地抱起雙臂——隨後,又換上憐憫的笑容把手放在我們頭上。
儘管相當於一場賭博,可來到教會確實改變了我們的命運。我和愛麗絲在教會住了一段時間。
我們不希望別人得知自己的遭遇,羅尼的弟弟絲毫沒有反對。他可能隱約猜到愛麗絲是凱特的女兒了。我們得到了「弗蘭基」和「羅賓」這兩個新名字,走上了全新的人生道路。
坦尼爾家的案子,到最後都沒有曝光。
不知警方是否展開過調查,又或者根本沒人發現有一家人集體失蹤了。我們早已離開W州,更是無從打探那些消息。此外,教會既沒有收到傳聞,也沒有警察上門搜查。
正如那傢伙所料,坦尼爾一家的慘劇被埋葬在黑暗中。
唯一的救贖,就是那傢伙似乎真的不知道我們還活著。然而我們並沒有就此安心。因為這裡是凱特的故鄉,麥考潘家族雖然已經不在,但凱特他們依舊留在人們的記憶中。愛麗絲的身份隨時都有可能曝光。
在此之前,我必須主動離開——愛麗絲這樣說。
我沒能勸阻她。我們還是孩子,不依靠別人就無法生存下去,但也不可能找到願意同時收留我們兩個的家庭。考慮到萬一被那傢伙查出所在地,我們兩個絕不能待在一起。
在羅尼弟弟的多方打點之下,愛麗絲很快找到了養父母。我心裡明白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是離別將近,我還是感到心中撕裂般的疼痛。
離別前夜,我們在教會開了一場小小的告別宴會,隨後我跟愛麗絲來到院子裡,傾訴著彼此的回憶:在山中宅邸那段短暫卻快樂的生活,千辛萬苦來到教會的路途,以及在教會度過的每一個安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