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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站在人類不可進行任何干預的立場上,我的手也被玷污了。然而,花粉可以乘著風和鳥兒跨越大海,在另一塊大陸的花朵上著床結出果實,那麼我就不認為,將兩種不同的花粉通過人手交換是一種罪孽。假設那是罪孽,那麼連接不同大陸的船舶和飛機也都是罪孽。」
如果說這些都是自我辯解,那我也無從解釋了——羅賓淺笑著補充道。
「性質相異者結合在一起,會誕生新的可能性。生命本質便是如此,也應該如此。若用超越那個道理的方法創造生命,那就意味著人代替上帝去編織命運,傾聽祈禱,導向幸福——然而,人類果真擁有如此超凡的力量和責任感嗎?」
他們聲稱下午還有別的事情,上午便結束了與羅賓·克利夫蘭的會談。
回到講堂後,雙方簡單商談了到F警署演講的事宜。牧師爽快答應下來,但由於年底年初教堂工作繁忙,再考慮到警署內部需要一個通知時間,他們便暫時約定一月中旬以後再確定演講時間。
「好麻煩啊,明明只是講個話,為何如此費事。」
從P市的回程,瑪利亞在副駕上咕噥道。
雖說是自然發展,但現在偏偏導向了牧師到警署說教的結果。這位沒有一絲信仰的紅髮上司會不高興也很難怪她。
「因為細節處自有神啊。」
漣隨口回了一句,心思早已飄向別處。
在漣看來,羅賓·克利夫蘭的為人並沒有過分跳脫牧師的範疇。
他一方面持有較為進步的思考,而從他口中的話語判斷,同時也抱有身為聖職人員的堅定信仰。被問到藍玫瑰由來時,他的回答很淡定。且不論外表的嚴厲,至少從今天的對話來判斷,他並不像那種牽扯到可疑事件的人。
從教會回來,他們繞道P警署向多米尼克做了簡單匯報。銀髮警官一臉煩惱地說:「這樣啊……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你那邊究竟在密謀什麼,之後可得詳細告訴我,聽到沒有。」
好啊,多米尼克苦笑著回答。
然而,羅賓·克利夫蘭終究沒能到F警署演講——
倒是多米尼克答應的「詳情」,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早早到來。
※
翌日——
漣在瑪利亞住處附近的電話亭里轉動著號碼盤。昨晚一直下到天亮時分的雨讓窗外街道反射著水光。
不知播了第幾十次號碼,聽筒里才傳來比平時更悶悶不樂的聲音。「餵……」
「瑪利亞,請你快起床。我們接到案子了,要馬上趕往現場。」
「案子?」
上司的聲音還充滿睡意。
「查什麼案子……我不是被趕出調查組了嘛。而且……今天休息。」
「你幾十年前就知道警官的休息日總是要被毀掉的吧。」
跟你說了我不是老太婆——他不理睬話筒另一頭的叫喊,而是把剛才接到的緊急聯絡內容說了出來。
「弗蘭基·坦尼爾博士被殺害了,有人在F市的別墅發現了遺體。」
第五章 原型(III)
成為坦尼爾家一員的一個半月後——
這天一開始也跟往常一樣。
我跟凱特一起準備早餐,與博士和愛麗絲同桌吃飯。收拾洗漱完畢後,又把家裡打掃了一遍。接下來是給博士當實驗助手——當然只是準備一些玻璃器皿和樣本,相當於打雜。在此期間,又到後院看凱特如何打理玫瑰。
「把剪刀對準那根枝條,方向……對,就那樣——」
在凱特的指導下,我用力合上園藝剪。可能因為拿的姿勢有問題,剪刀感覺特別僵硬,掙扎許久,總算聽到「咔嚓」一聲,枝條落到地面。
「就像這個樣子。埃里克,你很有天賦啊。」
「是、是嗎?」
只是剪一根枝條而已,就能看出天賦好壞嗎?我這個外行人很難判斷。
根據凱特的說法,我剛才做的工作叫「剪枝」。將多餘的枝條切除,可以令植株外形更美觀,開出的花朵也更好看。據說那是培育玫瑰必不可少的工序。
「然後你把帶有記號的枝條都剪掉吧。」
「嗯——」
把剪刀伸向下一根枝條,我心中突然冒出含糊的疑問。
「那個……」
「嗯?」
「一定要把枝條剪掉嗎?」
凱特眨眨眼,抬起食指抵著他的臉蛋。
「這個嘛——雖然不是絕對,但在培育漂亮玫瑰的觀點來看,是必須完成的工作。」
「為什麼?那不就事與願違了嗎,畢竟是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枝條。」
「如果想讓一個植株儘可能多開花,那你說得確實沒錯。可是,要讓花開得漂亮,就需要很多營養。每個植株一次攝取的營養有限,如果讓植株儘量多開花,那分配給每朵花的營養就不夠了。所以,就要修剪枝條減少花的數量,把營養留給剩下的花。這就叫『剪枝』。」
減少數量,把營養分給其他花……
道理我懂,可是——
內心深處無法接受凱特的解釋。
——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母親的話語重新在耳邊炸響。可能發現我表情有異,凱特略顯為難地皺起了眉。
我把剪刀抵在下一根枝條上,卻無法動手。
被選中的枝條會變得很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