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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課結束後,我還要做名為輔助研究的打雜工作。
打掃走廊、實驗室、車庫、客廳、餐廳、廚房、衛生間等地方;收拾清洗實驗器材,清洗碗筷,照顧花草,等等等等。
與其說是助手,我更像個僕人。但那些工作並沒有讓我感到痛苦,因為他們願意把我留在家裡,已經是個奇蹟了。相比被當成客人對待,讓我干點活反倒更安心。
為什麼博士一家人會收留我呢?
後來,博士和凱特都沒有對我問問題。
他們只問了我的年齡。我說自己在上六年級,凱特便微笑著說:「那愛麗絲是姐姐呢。」想像自己變成那傢伙的弟弟,我不禁渾身一顫。
總而言之,不用談論那天發生的事,對我是一種解脫。與此同時,我又感覺自己有事瞞著博士與凱特,心裡產生了嚴重的罪惡感,很難釋懷。
不,不行。既然受到人家照顧,就更不能讓他們知道那件事了。絕對不行。
愛麗絲也不問我任何問題,不過我跟她的問題遠在此之前。看到她在實驗室對我的態度,就算不用窺探臉色,也能明白她並不喜歡我。
算了,別管那傢伙,想再多也沒用。
我清掃完走廊,撐著腰挺起身子。
恢復正常姿勢後,眼前出現一扇門。
在走廊盡頭向右看,有一個稱不上拐角,反倒更像凹洞的地方。那裡靜靜矗立著一扇掛鎖的門。
這應該是通往地下室的門。旁邊牆上掛了一把帶繩的鑰匙,但我從未打開過這扇門。另外,凱特也對我說別到裡面去,因為「裡面都是灰塵,放滿了雜物,不好意思給你看」。
我扭頭看了一眼走廊,沒有人。
我又朝門閂戰戰兢兢地伸出手——隨即縮了回來。
還是算了。萬一被發現多管閒事,會讓人給趕出去的。
我晃晃腦袋趕走雜念,轉身走向實驗室。現在博士跟愛麗絲應該都在休息。
打掃完地板,收拾好玻璃器皿,我又來到走廊上,聽見背對實驗室的左側、通往客廳的門背後傳來聲音。
是博士。雖然說話內容聽不清,但他好像心情不太好。這是怎麼了?
我從門縫往裡看了一眼,只見博士站在門口跟一個人爭執。
——那是客人?
我不禁渾身一僵。那人好像是我在實驗室時過來的,當時我正忙著打掃,沒聽見門鈴聲。
對方的外貌細節都隱藏在博士的身體和大門的影子裡,讓我無法看清。不過——我還是勉強分辨出嚴肅的表情和一身黑色裝束。
那傢伙是誰?
爭執持續了一段時間,隨後,對方壓低聲音留下一句「我改天再來」,便點點頭離開了。
博士苦惱地嘆息一聲,朝這邊走了過來。我趕緊回到實驗室內。
「謝謝你,真是幫大忙了。」
晚飯後,我在廚房洗碗,凱特一邊擦拭餐盤,一邊微笑著對我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道謝,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便含糊地應了一聲。
「還要謝謝你關照愛麗絲。弗蘭克對我說,你跟那孩子相處得很好。」
「很好?」
那態度哪裡像關係好了?我只感覺她把我當成了討厭的害蟲。我如實回答,凱特卻開心地說:「是嗎,那就算她是吧。」
我們談論的愛麗絲已經跟父親一道進了實驗室。她似乎每天都會旁觀博士做實驗。時鐘即將指向晚上九點,晚飯後還要繼續工作的博士固然熱心,但陪他一起工作的人也很是受用。凱特苦笑著說:「真拿他們沒辦法。」
自從干起了僕人工作後,我發現博士和愛麗絲除了研究和學習以外,生活上十分邋遢。博士用過的洗臉台每次都胡亂擺放著牙粉和染髮膏,愛麗絲也不遑多讓,把衣服脫得滿床都是。(有一回我不小心看到她房間,立刻被瞪了一眼說:「吃白食的不准進來!」)一想到此前都是凱特一個人照顧生活邋遢的博士與愛麗絲,我就忍不住心生同情,不過她自己倒是感覺很幸福。
「埃里克,你累了吧?快去休息,剩下的我來弄。」
「知道了,謝謝。」
我也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坦尼爾夫婦給我取的「埃里克」這個名字,如今已經深深浸透身體,甚至讓我誤以為那是自己的真名。
回到二樓客房,我拿起換洗衣物走向樓下。客房的浴室水閥好像壞了,出不了熱水,我便用了一樓的共用浴室。平時這裡都是愛麗絲在用,不過她好像還沒回來,我便開門走了進去。
我把換洗衣物、浴巾和脫下來的衣服放在洗手台旁邊,然後走進浴缸。在手上打肥皂時,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體上,看見殘留在腹部和大腿上的大片瘀青。
每次碰到那些瘀青,我都能清楚回憶起父親拳頭落下帶來的疼痛。
以及——至今仍留在手中的,那時的觸感。
我把淋浴擰到最大。
我想讓瘀青的疼痛和討厭的回憶,全都隨著飛濺的熱水衝散。
關上淋浴,伸手取下浴巾,把身體擦乾,從浴缸走出來,我心情沉重地擦拭著頭髮。就在那時——
浴室門開了。
愛麗絲握著門把,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身上一絲不掛,雙手還捧著浴巾按在頭上,徹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