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他想起坦尼爾研究室的溫室。在開藍色花的瓜葉菊、龍膽、星辰花,以及開紅色花的康乃馨和鬱金香中間,就擺著結出紅色花蕾的牽牛花。它正是藍與紅的邊界植物。那盆牽牛花是只要開花,一定會變成藍花的品種。
「這朵花跟你說的牽牛花一樣嗎?」
「牽牛花花如其名,在清晨照到太陽光時開花。強光會令植株體內的生物鐘受到刺激,促進開花——正確來說,是促進液泡離子濃度發生變化,使pH值增大,令花青素變為藍色……這就是開花的機制。反過來也一樣,光照減弱,pH值就會降低,花青素就會從藍色變為其他顏色——克利夫蘭牧師溫室里的『天界』是會根據光照強弱改變顏色的藍玫瑰,換言之,就是『沉睡的藍玫瑰』。」
茜被領到溫室時,「天界」尚未沉睡。日落以後,羅賓在接受茜的採訪時,「天界」進入沉睡狀態,變成紅色或黃色。艾琳看到的溫室,就是「天界」沉睡後的溫室。
「艾琳就是為了這個被帶去教會的嗎?為了成為他不在場證據的證人?」
「恐怕是的。兇手殺死博士,卻沒有傷害艾琳,這個行為也印證了你說的觀點——連她看見的那盆『深海』,都是跟她一起被搬到教會溫室里去的。」
殺害弗蘭基時,羅賓還完成了準備。他摘掉溫室周圍的百葉窗,在門內側寫上血字——當然用的不是真血,而是能簡單水洗的紅色顏料。然後,他把從弗蘭基別墅帶過來的「深海」擺在屍體旁邊,直接從窗戶出去,像平時一樣鎖上了門。接著,他喚醒艾琳,讓她目擊到溫室慘劇,再次奪走她的意識。完成這些操作後,他打開溫室門,把屍體和「深海」搬出來。為免艾琳醒過來,還給她注射了安眠藥——最後便開著博士的車,把艾琳、屍體和深海運到了F市的別墅。
孤兒院舊址的門是大木門,只要關起來,外面的人就無法看到裡面。茜和計程車司機一定做夢都沒想到,教會旁邊竟發生了如此可怕的事。
「博士的汽車油量接近零。如今想來,當時我們應該起疑才對。博士和艾琳是去加油站旁邊的購物中心採購物品,如果油快沒了,當時就會去加油。儘管如此,他那輛車的油量還是所剩無幾。如此一來,答案只有兩個。一是博士刻意沒加油——二是加油後汽車又跑了很長一段距離。」
艾琳可能因為犯困,對此沒有記憶,現場也沒有留下加油的小票。但後來經過問詢,加油站其中一名店員記得博士曾經來過。
「等等,要是載著屍體趕了兩小時路,那屍斑——」多米尼克猛然醒悟般頓了頓,「對了,所以才要把身體埋起來。」
「兇手的目的是製造『他在溫室切下頭部,將身體搬到樹林裡掩埋』的情景。『搬運』花了多少時間,身體橫陳著被『掩埋』了多久,按照那個狀態我們都無法判斷。要是只有頭部,就足夠矇混過關。」
弗蘭基的身體之所以蜷縮在坑裡,是因為一度被塞在汽車後備廂中。
兇手將「深海」的花剪下來放在埋藏地點,則正如瑪利亞的推測,是為了讓他們儘早發現屍體,好鎖定推測死亡時間。
「把身體埋進土裡,頭部則被側放著,跟艾琳一起留在溫室……不,我還是搞不懂。就算牧師的溫室能用鑰匙開閉,坦尼爾博士的密閉溫室又如何解釋?難道是從窗戶外面把腦袋扔進去嗎?」
「不,是走進溫室,安靜地放下頭部,然後出去。」
「那是怎麼做到的?窗戶上爬滿了藤蔓,而且藤蔓彼此糾結,用手拉起來會因為過於沉重而扯斷。如果使用棍子又很難固定——之前不是這樣說的嗎?」
「問題就在這裡。」
「哈?」
「溫室的藤蔓可謂沉重又脆弱的窗簾。當它們處在完全下垂的狀態,就很難提起。然而——如果那片窗簾從一開始就處在提起狀態會怎麼樣?事先在窗邊安放支架,留出可容一個人通過的空隙,再讓藤蔓生長在上面就可以了。」
漣翻開記事本,在空白頁面畫了一張草圖。
他先畫了兩個A字,作為簡單的人字梯側面圖。
「例如,做一個這樣的支架,放在窗前——被踩實的土地上,然後讓藤蔓慢慢生長,覆蓋在支架上。為承受藤蔓的重量,可以從一開始就考慮好支架的材質和組裝方法。」
支架頂點的橫杆撐住了藤蔓,所以要提起下方的藤蔓就會容易很多。鑽過那個縫隙,就能開窗來到外部。此時只要把手伸進去,鬆開A字的橫杆部分,就能一邊撐開藤蔓,一邊把支架悄無聲息地拿到窗外。完成這個動作後,藤蔓窗簾會在重力作用下覆蓋在窗戶上,不留一點空隙。最後把支架拆掉,混入別墅牆角的雜物堆放點即可。
溫室內有幾處窗戶周圍的泥土被撫平過,那是為了遮掩移除支架時留下的痕跡。
藤蔓窗簾關閉後,就只剩下唬小孩兒的窗戶搭扣了。只要從縫隙里穿過一根繩子,輕輕一拽就能關上。
「其實不是『提不起藤蔓就空不出間隙』,而是『藤蔓一開始就順著間隙生長』——這個過程恐怕耗費了很多時間。」
按照瑪利亞的說法,她在看到衣櫃裡的「天界」撐起法袍後,才想到了「先找個東西支撐,再讓玫瑰長在上面」的方法。漣不禁感到滿心敬畏,沒想到她還能冒出那種想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