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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神經幾乎要繃斷了。我又害死了一個人。
「沒關係。」愛麗絲把雪白的手搭在我手上,「警察身上沒有搜查令,證明他沒有掌握足夠證據……只要去了機場就不用擔心了,你一定能逃脫。爸爸會想辦法。」
愛麗絲可能有點捨不得我,臉上露出了寂寥的微笑。
我低下頭,無法握住她的手,也無法回應她的微笑。
我做了那種事,卻要扔下愛麗絲——扔下博士和凱特,一個人逃走嗎?
怎麼可能。可是,我該怎麼做——
沒想到這種想法終究是白費了。
汽車突然停下來,博士悶哼一聲:「怎麼會這樣……」
我們遇到山體滑坡了。
車燈照亮了前方,大量泥土湮沒了樹木,化作難以翻越的高牆阻擋去路。
※
我們帶著沉重的徒勞與絕望回到宅邸。
我想起,在發現警官屍體前,曾睡意模糊地聽到一陣轟鳴。想來那就是山體滑坡的聲音。
「今天只能在這裡過夜了。等天氣恢復,人們發現滑坡後可能會派出直升機找到我們。現在還是以休養身體為重。凱特、愛麗絲,還有埃里克,你們都別忘了鎖緊門窗——羅尼,麻煩你跟我輪流守夜吧。」
聽到博士沉重的話語,牧師也表情凝重地點了一下頭。
我走進房間,鑽進被窩裡,可是全無睡意。外面雨聲又大了一些。
警官的屍體還被扔在山路上。雖然火早已熄滅,但博士還是說:「在警察到達之前,我們最好別去動他。」我們誰也沒有提出反對。
山下鎮子裡會不會有人看到了焚燒警官的火?我腦中雖然閃過那個想法,只是山上地形複雜,從這裡完全無法看到城鎮燈火。只要不是山林大火,山下可能也無法察覺。
直到最後,我都沒告訴任何人,是我把那傢伙放跑了。
坦尼爾博士和凱特也沒有提起那傢伙,他們可能擔心嚇到我和愛麗絲。愛麗絲似乎察覺了什麼,可她也對此緘口不言。那反倒讓我失去了懺悔的機會。
不對。
我只是沒有勇氣罷了。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對任何人,甚至羅尼牧師坦白自己的罪狀,並請求原諒。可我連那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沒想到竟會變成這樣。
我早就應該離開這裡。警官第一次上門時,我就該站出去自首。我不該依賴博士、凱特和愛麗絲,而應該老老實實被警察帶走。
不——我原本就不應該到這裡來。若我當時沒有忤逆父母……
就不會把那傢伙放跑,不會害死警官,不會讓大家陷入險境。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就這樣,我緊緊攥著床單,不知躺了多久。
激烈的雨聲中——似乎混進了別的動靜。
一個人的叫聲,東西打碎的聲音,柔軟物體倒地的聲音——一串若隱若現的雜音。
我從床上跳起來。
剛才那是什麼?
風把花盆吹倒了?我豎起耳朵,只聽見雨聲和風聲,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可疑動靜。
是錯覺嗎?難道我實在太害怕,產生幻聽了?
可是——
心臟在胸腔內劇烈跳動。猶豫了很長時間,我還是抓起外套,來到漆黑的走廊上,朝被雨打濕的窗外窺視。
夜色下的後院裡有東西在移動。我嚇了一跳,細一看,原來是玫瑰的花朵和枝條迎風搖曳。
我長出一口氣,再次凝神觀察。玫瑰園另一頭隱約可見溫室。我一度擔心它耐不住風雨,但它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我再次長出一口氣——卻馬上倒吸回去。
溫室門打開了。
黑暗中,本應緊閉的門被打開,在風中搖擺。
我感到背後躥過一道冰冷的電流。
晚飯前,我跟愛麗絲進去過,後來她應該把溫室門鎖上了。現在是三更半夜,那地方不可能敞著門。為什麼——
慌亂中,我在走廊上四下張望。博士應該在房子裡巡邏,但他不在二樓。再三猶豫過後,我敲響了羅尼的客房門。
羅尼好久都沒來開門。實際上可能只隔了幾十秒,但我感覺牧師不出現的這段時間如同永恆。
「埃里克……怎麼了?」
房門終於被打開,牧師把頭探了出來。他剛才可能在休息,開門時還眯著眼睛,不過聽我磕磕巴巴地說明情況以後,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知道了,我馬上去查看。你快回房間去。」
我怎麼可能就這樣回房間去。看見我搖頭,羅尼無奈地咕噥著「真拿你沒辦法」,隨後催促我跟他一起走。
我們來到一樓,在門邊拿了傘,穿過起居室走向後門。從這裡可以直接走到後院去。
羅尼抬手抓住門把——卻停在了半空中。
「怎麼了?」
「鎖……打開了。」
啊?
羅尼轉動門把,毫不費力地打開了後門。一股強風橫雨迎面打到我們身上。
博士剛剛才說「要鎖緊門窗」,為什麼後門卻開著?
牧師表情僵硬地走出後院,我也慌忙跟了過去。
黑暗中是否潛伏著什麼——我驚恐地環視四周,感覺花壇附近有什麼東西反了一下光,忍不住瑟縮一下。來到溫室旁邊時,鞋和褲子都已經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