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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反應?」
「收到恐嚇信會感到恐懼或憤怒的人超過了半數。明明自己也恐嚇過別人,換成自己被恐嚇卻慌了手腳,簡直太自私了。」
給恐嚇者寄恐嚇信究竟是對是錯?小山田俊向社會大眾拋出這樣一個設問。
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
想必小山田俊只有十五歲一事也對人們的反應造成了一定影響。小孩子這種想勝過大人的態度,很多人都不喜歡。就算以同樣的方式說出同樣的話,人們的態度也會因發言者的情況而改變。
「主任,你怎麼想?」在審判前的調查期間,我曾這樣問。
隨著面談次數增加,我越發覺得小山田俊難以理解。並不是說他有多麼神秘,實際上他看起來就是個性格率真的普通高中生,只是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去學校。他並沒有遭到校園欺凌,學習也並非跟不上進度。據他母親說,他好像並沒有很努力學習就考上了那所名校,可見他十分聰明。
「你說那個電腦少年嗎?像個博士似的。」陣內一臉嫌麻煩的表情,「看到案件記錄時,我還以為是個任性妄為的小鬼,就是外面常見的那種。那樣的人有什麼好神氣的?是個人都會上網查資料吧,你會查,我也會查。難道他是想炫耀選擇搜索關鍵詞的方法?」
「可是……」
「我知道,那個小山田不是那樣的人。他頭腦更好,人也更奇怪。」
「被主任說奇怪有點……」
「你什麼意思?」
「負負得正嘛。」
陣內皺起眉頭。「我可不覺得小山田那種躲起來搞惡作劇的人有什麼好的。不過恐嚇恐嚇者這個想法倒是有點意思。」
你這「有點意思」的說法真的好嗎?我不由得擔心起來。「那該怎麼辦?雖說不是嚴重的犯罪,但不處分也說不過去。」
「那個腦子靈光的小子會誤以為這不算什麼。」
「有可能。」我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還是覺得小山田俊並非那種孩子。
陣內也說:「不過,他應該不是那種人。」隨後又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吧,如果是我,一定這麼做。」
於是我提出「試驗觀察」,得以通過。
「那個陣內先生真是個怪人。」小山田俊說。
「這也是負負得正。」
「什麼?」
「沒什麼。你跟陣內主任都聊了些什麼?」我想知道陣內是否給小山田俊添了麻煩,「他經常來嗎?」
「偶爾。」
「哦。」
「有一次他問我是不是特別擅長擺弄電腦。」
小山田俊當時疑惑地回答:「是又怎麼樣?」而陣內接下來的話是:「最近的年輕人,不,是所有人,只要有什麼不明白的,就會立刻上網搜索,而且會對網上寫的東西深信不疑。這也是可以利用的。」
小山田俊說:「當時他的語氣,仿佛是在邀我一起去打劫珠寶店。總之,那個人好像想在網上寫些能給自己行方便的東西。」
「啊?」
「他說只要在網上寫得煞有介事,大家就會相信。」
「他到底想讓別人相信什麼?」
「大多都與他負責過的犯案少年發生過的爭執有關。」
「什麼樣的爭執?」
「比如漢字的讀法。『細君[3]』這個詞只有『SAIKUN』這一個讀音,可他好像一直讀成『HOSOGIMI』。我猜他是因為這件事被哪個少年嘲笑過。」
「哦。」
「他一直耿耿於懷,想在網上發表言論,稱曾有把那個詞念成『HOSOGIMI』的時代。」
「哦……」
「還有,『殿下蝗蟲[4]』是平賀源內[5]起的名字。」
「那是真的?」
「肯定不是啊,只是陣內先生以為是真的。」
看來,陣內為了把他的臆想變成現實,故意在網上留下自己捏造的似是而非的信息。確實,如果是小山田俊,要在各類網站,例如網絡問答頁面或留言板散布那些信息,應該輕而易舉。
「還有打碎汽車擋風玻璃的方法和足球比賽的紀錄之類。」
「全都是捏造的?」
「好像都是他自己想當然、深信不疑的事情。可能是以前聽誰說過,然後當真了吧。他就是想在被人嘲笑的時候反駁一句『不信你去網上查查』而已,應該算是歷史修正主義者吧?」
「我覺得不是。」
「他是你的上司?」
「算是吧。」
「真同情你。」
我竟被這話感動了。「也許他是想用那種話題跟你拉近距離。」
「可我一拒絕,他就氣呼呼地丟下一句『裝得那麼厲害結果不會啊』,然後離開了。我可不覺得那是想跟我拉近距離。」
「真對不起。」為什麼我得替陣內道歉啊?隨後我又問了小山田俊一些他的現狀,如我所料,只得到了「跟以前一樣」的平淡回答。最後,他用略帶同情的口吻說:「畢竟這是工作,武藤先生你也不得不問,對吧?」
「對了,有件事想請武藤先生幫忙。」
「什麼事?」我挺直身子。他的話讓我心中一陣竊喜,或許是因為人都會想派上用場吧。我想起前幾天妻子在讀的育兒書。書上說,孩子幫家長完成一件事情時,比起稱讚「你真棒」,「你真是幫大忙了」更能激發孩子的積極性,讓他們開心。我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一想到自己能幫到別人,確實滿足感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