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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是陣內對我說的,其中多少會有些添油加醋。深夜的路上,他發現了拄著盲杖的永瀨,於是猛踩剎車,換上倒車擋直衝過來。那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正常人會做出的行為,想必他的精神已經超出了崩潰的臨界點。
「哦,不是還有個被嚇暈過去的人嘛。」
「一個當時正好走在附近的上班族。」可能因為本來心臟就不好,他被突然衝過來的車嚇了一跳,暈倒在地。
「好像挺慘的啊,大家都被卷進去了。」
「而且周圍又那麼黑,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武藤先生,你住院的時候就沒人來看你嗎?」不知道他到底對我和這件事有多大興趣,話題突然發散開了。
到了傍晚,妻子就會把孩子帶過來,但畢竟我腹部的傷情也穩定下來了,這幾天他們一直時來時不來。雖然傷口挺深,但應該也差不多能出院了。聽完我的話,小山田俊說「那我今天其實不用專門跑來看你嘛」,說完又往嘴裡塞了一瓣橘子。
「不過你專門來看我,還是讓我特別感動。」見到這個幾乎不走出家門的孩子不惜換乘電車也要過來,我確實特別高興。「發生什麼事了嗎?」高興之餘,我不禁有點懷疑。
小山田俊並沒有馬上回答,一臉滿足地吃著橘子。我以為他吃完一瓣便會開口,誰知他又塞了一瓣,吃完又塞,把整個橘子都吃完了。見他嘆了口氣,我以為他總算要開口了,結果他竟然又拿起一個橘子剝了起來。我實在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武藤先生你不是負責了一個未成年人案件嘛,車禍肇事那個。」
他是說棚岡佑真吧。雖然棚岡佑真的案子一周後就要審判了,但我畢竟躺在醫院,像安樂椅偵探[2]那樣當個積極的「住院調查官」實在有點不現實,便把案子交接給了木更津安奈。我審判當天或許能出院,但在此之前幾乎無法工作。木更津安奈自己也負責了不少案子,但她到醫院來看我時,還是說了句「這也沒辦法」,聽我把資料說明了一遍,然後又說:「反正我們要互相幫助嘛,下次我要是被誰用刀捅了,就換你來。」
「當然,到時候我會替你跟進的。」
「呃,好。」木更津安奈小聲說完,又接了一句,「不可能的吧。」
「啊?」
「哪有這麼多人會被刀捅。」她面無表情,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我當時真應該反駁說,就算被刀捅的可能性很低,也有可能住院或受傷啊。
「武藤先生,那個人會怎麼樣?」小山田俊問道。
「我不能告訴你。」
原則上,這種案子很有可能會被移送回檢察官,但其他可能性也並非為零。
棚岡佑真的情況非常複雜,他雖是無證駕駛,還有明確的故意撞人意願,其動機卻值得同情。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儘管報仇是不可原諒的事情,但我實在產生不了「同為人類,簡直難以置信」的極端情感。只是即便如此,害死一個人依舊是重罪。
我始終不知道,對於棚岡佑真來說,究竟什麼才是最好的處分。不,根本不存在最好的處分。
如果處分過輕,會讓他的人生更加艱難,他必須做好被非難、被譴責的覺悟,到時候肯定會有人說「那傢伙被赦免了」「居然只判了保護觀察」「太狡猾了」「根本沒在反省」。
我們雖然不會以此為理由刻意重罰,但讓本人得到「自己已經好好贖罪了」的真實感覺卻是非常重要的。為了讓他們能夠繼續前進,這麼做顯然更好。
加害人都是自作自受,人生艱難是理所當然的——我仿佛能聽到這樣的聲音。或許是從「社會」這一模糊的概念中發出的虛擬之聲,或許是我曾經聽到過的話語,抑或是我自己的聲音。
如果說他自作自受,也確實沒錯。
但是——
我雖然有這樣的心情,然而最終做出決定的是法官。
不管結果如何,我感覺棚岡佑真面對的都是一條痛苦的道路。我慌忙斥責自己「想那些有什麼用」,可還是無法做出樂觀的思考。
「其實我得知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很想告訴武藤先生。」小山田俊說。
「挺有意思的事?又是網上的犯罪預告?我現在這個樣子,就算得到危險人物的信息也阻止不了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指了指身上的病號服。我感覺那個在埼玉縣按住兇手的自己已經成了過去。
「對了,是誰按住了拿刀捅你的那個人?陣內先生嗎?」
「不。」我當時很快就喪失了意識,所以並不太清楚自己的記憶究竟有多少是真實的。我記得是永瀨在黑暗中拄著盲杖輕巧地行動起來,可能是靠男人的聲音把握了方位,直直地朝男人走了過去。他從身後一把抓住男人的領口,身子一轉,就把對方掀了過去。
小山田俊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你是做夢看到的吧?」
「我感覺是挺像做夢的。」
「好吧,先不說這個,其實我調查了一個人。」
「什麼人?」
「呃……你看看這個。」小山田俊從口袋裡掏出一沓折成四折的紙。
我想起此前在小山田俊房間裡看到過他列印出來的犯罪預告。這沓紙上印著網購頁面的購買記錄,羅列著一堆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