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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歷克西斯·德維爾怒火中燒:

    「你沒有權利對我們指手畫腳。如今,女同性戀者如果想要孩子是可以實現的,人們願意接受甚至尊重她們的選擇。大家的想法變了,法律發展了,科技也進步了。但是,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這是不可能的,是被否認和排斥的。」

    「你那麼有錢,可以想別的辦法啊。」

    她反駁道:

    「可我那時什麼都沒有!人們眼裡的進步主義者不一定是真的進步。加利福尼亞的德維爾家族只不過是表面看起來寬容開放罷了。我家裡的所有人都是偽君子,膽小如鼠、殘酷無情。他們不認可我的生活方式和性取向。他們很早就斷了我的生活費,斷了好多年。之所以選了你父親,是因為這樣可以一舉兩得:孩子和錢。」

    我們的對話沒有任何意義。每個人都始終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也許,這是因為我們都既有罪又清白,同為受害者和劊子手。也許是因為,唯一該承認的真相,就是在一九九二年的索菲亞-昂蒂波利,在聖埃克蘇佩里國際中學,曾有個迷人的女孩,讓所有走進她生活的人為之痴狂。因為,當你和她在一起時,你會產生瘋狂的幻象,認為她的存在足以回答那個困擾我們每個人的問題:如何度過漫漫長夜?

    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氛圍。現在,三條狗把我逼到了牆邊,占據了絕對上風。我感受到了迫近的危險。我心跳加速,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了皮膚上,死亡似乎已變得不可避免。僅僅用一個動作,或者一句話,德維爾就能要了我的命。如今,當我終於將一切查個水落石出,卻愕然發現,擺在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殺人或者被殺。我克服著心中的恐懼,繼續說道:

    「你大可以收養一個孩子,或者自己懷一個。」

    此刻的她,狂躁得似乎可以毀滅一切。只見她湊到我跟前,伸出食指威脅性地指向我,距離我的臉不過幾厘米。

    「不!我想要個雯卡生的寶寶。一個擁有她的基因、她的完美、她的優雅、她的美麗的寶寶。那是我們愛情的延續。」

    「你從呂本斯醫生那兒搞來羅眠樂的處方,交給雯卡,這些我都知道。需要讓對方依賴上精神藥物,才能獲得幸福與快樂,你不覺得這份愛情很可笑嗎?」

    「你個小兔崽子……」

    德維爾已變得語無倫次。幾條狗的攻擊性越來越強,就連她也難以控制了。我胸口一緊,心頭一陣劇痛,頭暈目眩。我儘量不理會自己的身體狀態,單刀直入地說:

    「你知道雯卡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她對我說:『我是被亞歷克西斯強迫的。我沒想和他上床。』二十五年來,我都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還害得一個人因此喪了命。現在,我終於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麼了:『亞歷克西斯·德維爾強迫我和你爸爸上床,但我不願意這麼做。』」

    我呼吸困難,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我有種感覺,想要跳出這噩夢,唯一的辦法就是分身逃離。

    「你看,雯卡死去的時候已經知道你有多垃圾了。你就算建造一千座天使花園也無濟於事,真相是無法改變的。」

    亞歷克西斯·德維爾惱羞成怒,發出了進攻的信號。

    最先攻擊我的是那隻美國梗犬。它氣勢洶洶,把我撲倒在地。就在我倒下時,頭部撞到了牆上,隨後又撞到了一把金屬椅的尖角。我感覺到,它的獠牙正在嵌入我的脖頸,尋找著頸動脈。我試圖推開這隻護衛犬,卻沒能成功。

    我聽見了三聲槍響。第一聲擊倒了正在撕咬我後頸的大狗,嚇跑了它的兩個同夥。接下來的兩聲響起時,我仍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回過神後,我看見亞歷克西斯·德維爾已倒在了壁爐旁的血泊里。我轉過頭去,望向落地窗。逆光中,里夏爾的身影清晰可見。

    「沒事了,托馬斯。」他用堅實有力的聲音安慰我說。

    六歲的我在夜裡做噩夢時,他也曾用這種聲音安慰我。他的手沒有顫抖,而是穩穩地緊握著弗朗西斯·比安卡爾蒂尼的那把史密斯-威森手槍的木質槍柄。

    父親一邊把扶我起來,一邊保持著警戒狀態,以免惡狗跑回來襲擊我們。當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時,我又變成了那個六歲的孩子。他和弗朗西斯這一代的男人,已然是個正在消亡的物種。他們簡單粗暴,凌厲生硬,價值觀老套傳統。他們被當今的世人唾棄,因為他們的大男子主義可恥又過時。然而,我卻由於在人生之路上遇見了他們,而收穫了雙倍的幸福。要知道,為了拯救我,他們沒有絲毫猶豫,不惜身受牽連。

    不惜雙手沾滿鮮血。

    尾聲

    黑夜之後

    好人遭殃

    亞歷克西斯·德維爾死了,我父親入獄了。這之後的一段日子,是我這輩子裡最奇怪的時光。每天早上,我都確信警方的調查會轉向雯卡和克雷芒的失蹤。然而,在監獄裡的父親卻四兩撥千斤地排除了這一危險。他聲稱亞歷克西斯·德維爾是自己的情婦,兩人的關係已持續了幾個月之久。妻子在發現這段私情後,拿著獵槍去見了第三者。亞歷克西斯·德維爾身陷險境,出於自我保護殺死了我母親,隨後又被我父親殺死。他交代的事情經過統統站住了腳。他給予了每個當事人清晰合理的動機,最值得稱道的是,他把兩起謀殺都限定在了「情殺」範疇內。早在開庭之前,父親的律師就做好了鋪墊:亞歷克西斯·德維爾殺害我母親的手段非常之殘忍,還有她之前的精神症狀,和她的護衛狗對我的襲擊。有了這些鋪墊,我父親的行為幾乎可以被視為合情合理的復仇——他雖然沒能因此獲得無罪釋放,刑期卻很短。更為重要的是,情殺的說法徹底切斷了這兩起殺人案和雯卡與克雷芒事件之間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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