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遭遇著玫瑰們的遭遇,
在清晨時分……
里夏爾頓了幾秒鐘,第一次向我發問:
「你說有兩枚指紋,是嗎?」
「警察還不知道另一個指紋是誰的,因為沒有記錄。但我敢肯定,那絕對是你的,爸爸。」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驚訝地說。
我坐在他面前,把手機拿給他看,屏幕上是皮亞內利在社交網站上找到的照片。
「你還記得這個包嗎?咱們兩個去打網球時,你用的就是它。你喜歡這包柔軟的皮質,還有它的顏色,那種近乎黑色的深綠色。」
為了看清我的手機,他再次拿起眼鏡。
「我看不清。你這屏幕太小了!」
父親抓起面前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好像我們的對話已經結束了似的。他來回切換著各大體育頻道,看了一會兒環義大利自行車賽的轉播,又轉到了馬德里大師賽的半決賽,納達爾正在對戰德約科維奇。
「我們真的很想念費德勒。」
可我依然窮追不捨:
「我還想讓你看看這個。別擔心看不清,都是特寫。」
我把牛皮紙信封遞給他。他取出照片,一邊仔細看了看,一邊關注著網球賽。我本以為他會亂了陣腳,沒想到,他只是搖頭嘆氣道:
「誰給你的?」
「那都無所謂!告訴我,這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你都看到了。難道還需要我再給你畫幅畫嗎?」
他調高了節目的音量,我把遙控器從他手裡搶過來,關掉了電視。
「別以為你可以這樣混過去!」
他又嘆了口氣,從西裝口袋裡掏出從不離身的雪茄。
「好吧,我被耍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轉動著那支哈瓦那雪茄,「這該死的小賤貨想方設法地接近我,勾引我上了鉤。接著,她開始勒索我。我真是個白痴,竟然給了她十萬法郎!」
「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做出什麼事?她已經十九歲了,而且睡完這個睡那個。我又沒強迫她。是她主動向我投懷送抱的!」
我起身指著他說:
「你明知道她是我的朋友!」
「那又怎樣?」他反駁道,「在這個世界上,人人為己。另外,講句咱倆之間才能說的話,你沒吃什麼虧。雯卡就是個爛貨,而且床上功夫差得很。她只知道要錢。」
在他的傲慢與惡毒間,我不知道自己更厭惡什麼。
「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里夏爾冷笑著,遠沒有慌亂之感或無所適從。我猜想,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有些享受這場對話。通過打擊和侮辱兒子證明父權的強大,這應該讓他覺得很過癮吧。
「你真無恥。你讓我覺得噁心。」
我這兩句辱罵終於刺激了他。只見他從椅子裡站起身來,走向我,在距我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姑娘,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是咱們的敵人,她威脅我要毀掉咱們的家!」
他指著散落在桌面上的照片繼續說道:
「想想看,要是這些照片被你媽媽或者學生家長們看到了,會發生什麼!你生活在一個浪漫的文學世界裡,而真正的生活並非如此。生活,如戰爭般殘暴無情。」
我真想用拳頭砸他的臉,讓他知道生活的確可以很殘暴無情。但這樣無濟於事。而且,我還需要他給我提供信息。
「所以,你把那筆錢給了雯卡,」我儘量壓低聲音說,「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那些勒索犯慣用的伎倆唄:她還想要更多的錢,不過我沒讓步。」
他一邊繼續揉捻著雪茄,一邊眯起眼睛回憶道:
「她最後一次出現是聖誕假期的前一天,為了給我施壓,她甚至還拿了根驗孕棒。」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他氣急敗壞地說:
「當然不是!」
「你怎麼知道不是?」
「那和她的生理期對不上。」
簡直是無稽之談。他怎麼可能知道。不過,里夏爾說起謊來向來理直氣壯。而且,更可怕的是,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謊話信以為真了。
「如果孩子不是你的,那又是誰的?」
他肯定地答道:
「那個偷偷睡她的小雜種的。他叫什麼來著,那個下流的哲學老師?」
「亞歷克西斯·克雷芒。」
「對,就是這名字,克雷芒。」
我嚴肅地問他:
「關於雯卡的失蹤,你還知道些別的事嗎?」
「你想讓我知道什麼?你不會覺得我和這件事有關吧?她失蹤時,我和你哥哥姐姐在帕皮提。」
這是無法辯駁的證據,在這一點上,我是相信他的。
「那十萬法郎,她沒在失蹤時拿走?對此你怎麼看?」
「我對此一無所知,而且毫不在意。」
父親再次點燃雪茄,拿起遙控器,房間裡瀰漫開嗆人的煙味。他調高了音量。德約科維奇身陷失利的局面。納達爾憑藉六比二、五比四的比分,正在發一記有望讓他挺進決賽的制勝球。
空氣已經變得無法呼吸了,我恨不得馬上離開這房間,但在我走出房門前,里夏爾執意給我上了人生的最後一課:
「托馬斯,你該硬氣起來了。你要明白,生存就是戰爭。既然你那麼喜歡讀書,就重溫一下羅傑·馬丁·杜·加爾的話吧:『生存就是一場戰爭。持久的勝利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