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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出身還是行事風格,雯卡看起來都是皮亞內利最討厭的那類人:美國高級資本家的掌上明珠,高智商的精英繼承人,痴迷於希臘哲學、塔可夫斯基的電影和洛特雷阿蒙的詩歌。她略顯做作,美得不太真實,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而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裡。而且,她甚至會不自覺地蔑視皮亞內利那種男生。
「媽的,你聽到這些後就這反應?」他突然向我發難。
我嘆了口氣,聳聳肩,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斯特凡納。」
「太久以前的事?雯卡可是你的朋友啊。而且你還那麼喜歡她,你……」
「我那時才十八歲,還是個毛頭小子。我早就把這頁翻過去了。」
「藝術家,你是把我當傻子嗎?你什麼都沒翻過去。你的那些小說我是讀過的:到處都是雯卡。你塑造的大部分女主人公里,都有她的影子!」
他的話開始讓我覺得惱火。
「蹩腳的心理學分析,也就能在你那破報紙的占星專欄里寫寫罷了!」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斯特凡納·皮亞內利的情緒也越發激動起來。他的眼裡閃著怒火。就像曾為雯卡發過瘋的小子們一樣,他也為雯卡發了瘋,即便緣由並不相同。
「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托馬斯。我要重新調查一次,這回要認認真真地搞。」
「十五年前你就已經在這件事上栽過跟頭了。」我說。
「這筆錢的出現改變了一切!這麼多現金,你覺得背後隱藏著什麼?我看只有三種可能:毒品交易、行賄受賄或大額勒索。」
我揉了揉眼睛。
「斯特凡納,你是在拍電影嗎?」
「對你來說,羅克維爾事件真那麼簡單嗎?」
「不過是個年輕姑娘跟愛人私奔的普通故事罷了。」
他的臉皺了起來。
「這種說法就連你自己也從沒相信過,藝術家。記住我對你說的話:雯卡的失蹤就像個毛線團,總有一天,有人會牽動那根對的線頭,把整個線團都解開。」
「最後會發現什麼呢?」
「我們誰都意想不到的驚天事件。」
我起身,想結束這段對話。
「你才應該寫小說。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聯繫個出版社。」
我看了看手錶,得趕緊找到馬克西姆才行。皮亞內利突然安靜下來,也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頭見,藝術家。我確定,咱們還會見面的。」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剛剛釋放我的警察。我系上外套扣子,走下一級台階。猶豫了幾秒鐘後,我轉過身去。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走錯一步。我決不能讓他察覺出絲毫線索,但心中卻始終有個問題想要問出口。於是,我儘量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問他:
「你說錢是從一個舊儲物櫃裡找到的,是嗎?」
「是的。」
「具體哪個柜子呢?」
「一個淡黃色的儲物櫃,亨利-馬蒂斯公寓的顏色。」
「雯卡不住在那棟樓里!」我用勝利者的口吻大聲說,「她的宿舍樓是藍色的,尼古拉-德-斯塔埃爾公寓。」
皮亞內利表示認可:
「沒錯,我已經確認過了。你的記憶力還真好,特別是對一個已經翻篇的人來說。」
他再次眼睛裡閃著光,挑釁地看著我,好像我剛剛中了他的陷阱似的。但我並沒有躲閃他的目光,還繼續向前走了一步棋。
「那格櫃門上有名字嗎?」
他搖了搖頭。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應該想到的,上面什麼字都沒有了。」
「沒有記錄儲物櫃分配的檔案資料嗎?」
「那會兒沒人會為這種事費心。」他冷笑著說,「一開學,學生們就會去占自己想用的柜子。先到先得嘛。」
「那錢到底是在哪格柜子里被發現的?」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出於好奇。你懂的,和你們記者一樣。」
「我在我的文章里放了照片。報紙我沒帶,不過我記得那格柜子的號碼是A1,就是左上角的小格子,你有印象嗎?」
「完全沒有。過去太久了,斯特凡納。」
我轉過身去,加快腳步,想在致辭結束前離開廣場。
講台上,校長即將結束她的發言;此刻,她正說到即將拆除的老體育館,和「我們學校史上最宏大的工程」的奠基儀式。她向慷慨的贊助商們表示感謝,聲稱沒有他們,這個醞釀了三十多年的項目(「建造一棟預科班教學樓、一個風景優美的大花園和一座擁有奧運水準泳池的新體育館」)就無法實現。
即將等待我的是什麼,如今我已心知肚明。我對皮亞內利撒了謊。那格發現錢款的柜子是誰的,我清楚得很。
那是我的柜子。
* * *
[1] 即Malabar,是法國一個盡人皆知的口香糖品牌。
[2] 即TriBeCa,名字來源于堅尼街以南的三角地帶(Triangle Below Canal),聚集了許多藝術家和設計師。
[3] 即Faucon,取自其姓「Fauconnier」(福科尼耶),同時與其飛行員職業相符。
[4] 驚悚美劇《雙峰》中的虛構人物,是一名被謀殺的高中女生。
[5] 馬塞爾·帕尼奧爾,法國劇作家、小說家,「帕尼奧爾的國度」即指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