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嗯?哦, 謝謝。」陳飛驟然回神,接過煙叼進嘴裡,渾身上下摸了摸, 沒找著火機。
王所長又把火機遞給他,同時和付立新交換了下視線。付立新乾巴巴的勾了下嘴角,拿胳膊肘杵了杵陳飛,說:「根據王所他們之前的走訪, 基本排除死者被拐騙、綁架的可能性, 拐騙成年殘障男性的案子並不多見,也未見有人索要贖金,眼下老韓的屍檢未見死者器官缺失,也排除了非法器官/交易……目前看來,還是董鑫鑫自己走失的可能性比較大。」
「丟了半年, 總得有地方吃喝住吧,就算是到處流浪, 可董鑫鑫面部特徵突出,尋人啟事發和協查都發了, 總該有人看到舉報線索……再一個,他死後被拋屍,說明他身邊是有人的,活著的時候養著他,死了,就給扔了。」這會兒陳飛的心思終於回到了案子上,其實他也不是一耳朵都沒聽,就是腦子總往醫生的話上飄,「對了王所,董鑫鑫失蹤那天,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您給介紹一下。」
王所長回身拿過桌上的菸灰缸,略加思索,細緻的陳述了事發當天的情況:「我們下午五點二十的時候接到董鑫鑫父母的報警,說兒子失蹤了,立刻派出警力對周邊進行走訪排查,摸排到的線索是,下午三點半左右,董鑫鑫在鎮上一家超市里買過棒棒糖,出門之後朝國道方向去了,沿途得到的消息也證實了他確實是奔國道那邊走,這孩子喜歡看汽車,以前走失過幾次,都是在國道邊找回來的,但是這一次,我們沿著國道搜索了超過二十公里,始終沒發現其行蹤。」
「國道上的監控調了?」
「調了,就在離鎮子最近的國道交匯口出現了一次,隨後不知所蹤,我們後來連續調了將近一個月的交警記錄,也沒見有類似受害者的車禍發生。」
王所長說著,重重嘆了口氣:「能做的我們都做了,說心裡話,誰家攤上這麼個孩子,父母的心都得操到閉眼之時,雖然有些話不該說,但……嗨,父母親手殺害殘疾孩子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有人曾懷疑過他父母報假警,實際上已經將董鑫鑫殺害了,可我認識他們這麼多年了,我是不相信他們會幹出這種事來,他們為那孩子的付出太多了,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給孩子攢做心臟病手術的錢,早些年擔心董鑫鑫將來老無所依還冒著風險又生了個男孩,幸虧老二健健康康的,一點毛病沒有。」
陳飛眼前一亮:「董鑫鑫還有個弟弟?」
「嗯,叫董何誠。」付立新接下話,同時掏出記錄本,「十九歲,初中學歷,平時都在附近的養殖場打零工。」
「什麼養殖場?」
「漁農桑林,反正給錢的活兒都干。」
「他哥失蹤那天,這董何誠在哪?」
付立新神情一頓,抬眼看向王所長。
王所長趕忙抬起執煙的手擺了擺,說:「我們查過了,董鑫鑫失蹤那天,董何誠在縣裡跟車送貨呢,再說他也沒動機弄他哥啊,以前董鑫鑫被人欺負,他還為他哥打架進過我們所呢。」
陳飛聽完沒說話,悶頭抽著煙。從他的角度出發,王所長和董家相熟,了解這一家人的情況,調查案件的時候難免會因同情心而做出有失偏頗的判斷,這是人之常情。而他作為一個陌生人,在沒有摻雜任何感情因素的情況下,誰都值得懷疑。
董何誠的出生是帶有使命的,為了照顧哥哥,與其說他是家裡的第二個孩子,不如說是給老大未來上的一份保險。這種身負父母期盼壓力成長起來的孩子,很難說會不會在某個臨界點突然爆發,犯下駭人聽聞的慘案。就像剛才王所長提到過的,父母親手殺害殘疾孩子後再報警失蹤的案子,完完全全是被逼無奈之下的選擇。
沒有相同的經歷,就沒有資格對他人的選擇做出評判。那些人確實觸犯了法律,但不能忽略的是,生活與精神的雙重重壓,早已讓他們失去了正確的判斷力。正如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里的開篇語所述——「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目前來看,董何誠有兩日的行蹤需要核實:一是董鑫鑫失蹤那天的,陳飛不是信不過王所長,而是當時調查的是走失案並非兇殺案,有很多東西不需要深入調查;二是董鑫鑫被拋屍那天的,根據老韓提供的信息,應該是在一周之前。如果這兩天董何誠的行蹤都有人能給做確實的不在場證明,那麼就可以排除此人的嫌疑。
了解完必要的信息,陳飛一看時間不早了,起身告辭。出來付立新問他去哪,聽他說回醫院,遲疑了一下問:「員外沒大事吧?我看你剛才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啊,就一感冒,你沒看他那嬌氣勁兒呢,喝個粥都恨不得讓我餵。」陳飛嘴上打著哈哈,實則胸口擰得直疼——
老趙啊老趙,你丫最好是沒別的毛病,要不……要不老子絕饒不了你!
—
翻身時感覺旁邊有什麼東西,趙平生迷迷糊糊睜開眼,冷不丁被黑黢黢的人頭嚇一激靈——
「我艹!老陳!你幹嘛呢!」
「……睡覺啊……」
就陳飛睡覺這姿勢,肩膀以下都在椅子上,大半夜光擱一腦袋在床邊,誰看都得嚇得靈魂出竅。
晚上趙平生跟護士借行軍床,被告知說沒有了,只好多要了兩把椅子過來給陳飛睡。等到十一點陳飛還沒回來,他就先睡了,結果一睜眼旁邊多一人頭——他感覺自己的燒一下就退乾淨了,活活讓陳飛嚇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