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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決定隻身去往泰國查個清楚,具體城市就選擇F最常去的那個。S想跟我一起去,被我拒絕了,我當然不會蠢到帶一位大明星去泰國調查失蹤的大富婆。不過S還是幫上了忙,她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查到了這個案件在泰國的最新進展。通過泰國警方最新得到的信息是,F的失蹤,很可能跟當地一個叫「熵」的地下宗教組織有關。「熵」代表的意思比較複雜,也可以用來形容複雜,在很多科學領域有著重要的位置。從有序到無序,就是熵的增加。在這個地下宗教里,有一個「全知全能」的大師,相當於教主。這位大師在教會中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神跡」,據說除了起死回生,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最新消息是,現在連起死回生也在實驗中。這不明擺著忽悠人嗎?但我一點兒也不驚訝,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降智的事兒從來沒有少過。這個叫「熵」的宗教組織這幾年發展得很快,經常組織大規模集會。這位大師也經常上節目,跟一些明星關係密切,很快就成「網紅」了。泰國警方一直在密切關注他們,但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他們進行了什麼違法活動,也就一直不能把他們怎麼樣。
F被拍到的最後出現的地點,就是在「熵」組織的集會上。監控照片我看到了,F並沒有被脅迫的感覺,相反,她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古怪的笑容。F很喜歡笑,但她的笑是那樣離經叛道、肆無忌憚,好幾次我都被她過於誇張的笑容嚇到。這張照片上的笑容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客觀地說很好看,但那不屬於F。真正屬於你的東西才是最寶貴的,而不是因為不屬於你而寶貴。
此時,我坐在機艙里等候起飛,一種熟悉的感覺如約而至。我緊盯著手機屏幕,果然,我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一條微信消息傳了進來,不過我還是被嚇了一跳。有時候,當你的預感成真後,你反而會害怕,而不是滿足,像是小時候無意間窺視到了女人的裸體,首先感到的是驚恐,而不是興奮。消息來自消失了整整四十天的F。我整理了一下情緒,像是準備登台的演員,打開微信。
F:「我很好,一切都好,不能再好了。我知道你會來找我,我在機場等你。」
我沒有給她回復,我知道,即便我回復,她也不會回復我。
不得不說,看過這條微信消息後,我感到渾身冰冷。飛機上的冷氣很足,但尚不足以構成造成我此時的身體狀態的客觀理由。我可以確定,F絕對只給我發了微信,並沒有聯繫S,否則以S的脾氣,肯定第一時間聯繫我了。如果她沒有聯繫S,那麼她怎麼知道我要去泰國找她呢?而且她說要在機場接我,說明我的具體航班她也知道。而這些信息連S都不知道,除了航空公司,整個世界就只有我知道。
我從來就不相信什麼怪力亂神,但此時此刻,我感覺,在機艙的黑暗角落裡,有一雙眼睛正時時刻刻盯著我,好像我小時候在孤兒院裡長年不斷重複的噩夢:我躺在床上,感覺背後有人也上了床,那個人的身上散發著與我此時相同的冰冷氣息。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讓我感到與真實世界多了一分距離,然後他就躺在我的背後,與我同眠,直至天亮消失,我才可以安心地睡一會兒。這個噩夢一直到我離開孤兒院才逐漸絕跡。我記得那種冰冷的震顫,但因為曾經長期飽受折磨,我恐懼之下居然還有一絲莫名的熟悉。大師,會是你嗎?
在泰國機場接我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奇怪的氣息。雖然這麼說有點兒奇怪,但他給我的感覺就像「命中注定」要來接我一樣。他微笑著打開了黑色的車門。此時正是夕陽西下,被煅燒得燦爛的光芒從車窗蜂擁而至,整個車廂如同末日天堂,F就坐在一片輝煌里。她帶著太陽鏡,身上的衣服我沒見過,像是高級企業里的工作服。她一把把我拽進車廂里,像要逃離地震現場一般迫不及待。
中年男子把車開得很平穩,甚至有些過於平穩了,感覺像是在路上散步。
F:「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你來泰國了。」
我:「我並不想知道,我現在已經想回國了。」
F:「怎麼,剛看見我就想走啊?」
我看了F一眼,要不是這個人真的跟F長得一模一樣,我絕對不會認為她是F。我一把摘掉她那讓人心煩的高級太陽鏡(肯定是高級的吧,反正她身上的都是高級的,我如此沒見過世面且固執、武斷地認為)。啊!那雙眼,就是她,沒毛病。一個月沒見,F還是老樣子,只是臉上的妝不見了。她素顏其實更好看,長期以來靠高科技維持的臉龐不需要多餘的廉價的修飾。但她的魂魄被抽走了,此時展示在我面前的是F的肉身、皮相、外包裝。
我:「S很擔心你。」
F:「很多人都很擔心我,但只有你真的來找我了。」
F的嘴角露出轉瞬即逝的冷笑,我抓住了這個熟悉的瞬間。這的確是她標誌性的冷笑,每次在我面前占據上風的時候,她都會露出這種微笑。但這一次,冷笑消失的速度讓人驚訝。她在極力掩飾有關自己的過去的一切,像是畏罪潛逃。
F:「我特別怕你不來,我不能確定咱倆的關係是否到了你可以為我赴湯蹈火的地步。還好你來了,我這個人最害怕的就是失望。」
F抓住我的手,冰冷感傳來,與夢中大抵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