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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這麼一句說得啞口無言。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在之前也出現過很多次,包括在與長歌一起的時候,也被他譴責過。
不得不承認,警察這個身份,不單純是一個職業。或許,它還可以是一種烙印,烙到了人潛意識深處的一個印記。
「他猝死的原因是腦出血,這也正常。但……但是在精神病院這麼個地方出現一些導致腦出血發病的情況,如情緒激動、突然用力等,就讓人匪夷所思了。」戴琳沒有追究我的多疑了,頭扭向一邊,如同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道,「腦出血,是指非外傷性腦實質內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這種突發疾病占全部腦卒中的20%~30%,急性病死率為30%,甚至會到40%。不過,發病的主要原因與腦血管的病變相關,即與高血脂、糖尿病、高血壓、血管老化、吸菸酗酒等有密切關係。通常在活動和情緒激動時發病。但是,昨天在精神病院猝死的這位病人,他每天還在接受著精神病的治療,所吞服的藥物起到的主要作用,就是控制他的情緒,令其穩定的。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剛服用了鎮靜劑的精神病人突然間亢奮到腦血管爆裂?這個問題,令我和我的同事有了興趣。難道說,腦出血也會在病患情緒穩定時出現?」
「哦!明白了。」我小聲應著,並將車停到了王棟的車旁邊。
「曉波……」戴琳抓起了她的包,「另外,我雖然是神經外科的主任醫生,但是外聘的,並不是醫院的編內人員,所以,不用像其他醫生那樣按時上下班的。或許,你也沒在意過吧?」說完這話,她拉開了車門,率先下車了。
她這突如其來的激動,令我有點尷尬。我也跨出車門,扭頭沖她笑了笑:「行了,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她回了我一個應付式的微笑:「謝謝你送我過來。」
「一會兒要我送你走嗎?」
「不用了!」她聳了聳肩,往殯儀館裡走去。
她的背影依舊高挑,步伐也依舊輕盈。但這一刻,我在她身後,卻似乎看到了匆忙,一種想要逃避某個人、某個環境或許某種情緒的匆忙。
知道嗎?戴琳,這個年代,化解孤獨的成本很高。
人們都很害怕……
第七章 二十多年前,她的樣子
第五名受害者被確認,入殮師送走的,是行走到終點的亡魂。二十年來,屍骨早已沉默,沉勾往事誰能記起?想得到的,苦苦尋而不見,看似峰迴路轉間,或是人間無數冤孽。
現代殯儀是一門新興專業。該專業的全稱是現代殯儀技術與管理,課程包括殯葬文化;殯儀服務;殯葬衛生;輓聯寫作;殯儀應用文;火化爐原理;製冷原理等。旨在培養熟悉國家殯葬和殯葬管理的政策法規,通曉殯葬文化,掌握殯葬基礎知識和火化操作技術的人才。而且,該專業對於從業人員的心理素質培養也是非常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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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話術,都是王棟在他那獨立辦公室里,一本正經對我介紹的。尤其最後一句,他還故意加重了語氣,彰顯自己的卓越不凡。
我靠在一個窗邊的沙發上,眯著眼睛聽他吹噓自己所從事的殯葬專業對社會進步起到的巨大貢獻。旁邊的茶几上,有著一個很精緻的小刷子。我將小刷子拿起,在手裡胡亂耍玩著,並不時瞟一下樓下那空蕩蕩的院子:「得了,你都這麼牛了,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啊?」我隨口這麼問道。
「各個崗位不一樣,看火化爐的和做殯儀館管理的,收入相差很大。而……」王棟開始賊笑,小眼睛擠到了鼻樑上,「而我所做的美容這個崗位吧,是收入最高的。」說到這裡,他打住了,故意賣關子。
我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在這殯儀館天天和死人說話,是不是和活人交流已經出現了障礙啊?說半截留半截的。」
王棟搖頭,繼續賊笑:「曉波,你要我怎麼回答你呢?我是賺死人錢的,總不能說當月死的人多,我的工資就多這種話吧?反正呢,走工資發下來的,一年稅後二十萬元不到,另外還有紅包什麼的……」
「啥?」我瞪眼了,「走工資發下來的二十萬元不到?」
「是稅後。」王棟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
「那每個月稅前豈不是兩萬多了?」
「差不多吧?畢竟還要扣五險一金這些。」王棟頓了頓,「你也不要大驚小怪,每年那麼多填高考志願的,又有誰會選現代殯儀呢?就算他們提前知道收入有這麼高,也不會這麼選吧?所以說,冷門行業就是有冷門行業的優勢,競爭小,偌大一個海城市,就一家殯儀館,壟斷經營,效益怎麼會差。再說,再說我好說歹說也是個技術活,還能和藝術扯上點邊。把死者都給畫得美美的,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我苦笑了。要知道像我這樣的基層刑警,每個月各種津貼加到一起,再扣掉社保住房公積金這些,拿到手也就五六千元。有時候破了個大案,有些獎金下來,可僧多粥少,總不能說只是弄這個案子的那幾個人就把這獎金分了吧?給全隊攤一下,也就一人多個兩三百塊而已。
王棟似乎看出了我心裡的不痛快,扔了根煙給我,並將他那飄揚在腦門的幾根長發往後腦勺的馬尾捋了捋:「曉波,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憋屈。你瞅我,這麼高高大大一個小伙,對象都談不到,不就是因為這個職業嗎?而你,人民警察,穿著制服往外面一站,人家小姑娘都得多看幾眼。咱呢?制服上印著殯儀兩個字,隔條馬路人們就躲遠遠的。至於具體工作起來啊……唉,更是一言難盡。對了,你們市局不是新接了個命案,是海城大學的女教師自殺那個嗎?聽說那屍體都腫得跟個氣球一樣了,還被你們市局給折騰了一氣,下午會送到我們這裡來。死者的親戚昨晚就托人送個紅包到我們科室,說給女死者弄得好看一點,畢竟人家生前挺漂亮。多虧了我們的頭兒還清醒,沒接那紅包,早上幾個人在一起還在說呢?這種巨人觀女屍給誰能收拾啊?也就古老頭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