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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茫然地盯著熱氣蒸騰的車道,突然瞥見愛子站了起來,便將視線轉了過去,問道:「你和田代君聊什麼來著?」
「沒什麼。」
愛子手上也有一個便當盒。
「叔叔的便當?」明日香明知故問。「嗯,爸爸的便當。」愛子的答案在意料之中。
明日香目送愛子走進漁協的大樓。超短裙的腰部顯出很多贅肉,圓鼓鼓的腳踝下面,那雙鑲著銀線、小巧可愛的涼鞋似乎在哀鳴。
藤田優馬單手拿著一個盛著莫吉托的酒杯,開始穿過擁擠的舞池。巨型音箱的音量開得很大,裡面傳來的重低音直接從腳底傳到心臟。他赤裸著上半身,裸露的胸部和後背因海風、汗水和沙子而變得黏黏的。每當從同樣赤裸著上半身舞動著的男人之間穿過,身體就會密切接觸,對方的汗水和體溫都傳遞過來。
曲子換成了魔力紅樂隊的Moves Like Jagger(像賈格一樣舞動),優馬停下了腳步。去年也是在這個活動臨近尾聲的時候放的這首曲子,現場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優馬跳了起來,與周圍的人相互碰撞,任由杯子裡的酒濺出來也不管不顧。那些半裸的男人發出一種近乎尖叫的聲音,但那聲音完全被巨型音箱傳出的聲音吞噬。開始跳舞的優馬恍惚感覺自己在無聲中扭動著身體。
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在鎌倉海岸的特設海濱會館舉辦的這個活動已成為夏天快要結束時的例行活動,每年的參加人數都超過一千人。
跳起來之後,汗水從全身滴落。後面跳舞的男人的汗水灑在自己的後背上,自己的汗水落在前面跳舞的男人的肩膀上。在那個肩膀的前面,可以看到剛才在海灘上過來跟自己打招呼的那個男人。他好像也注意到了優馬,慢慢地朝這邊靠近。兩人幾個月前便在推特上互相關注了,但是真正見面剛才還是第一次。好像是優馬發了一條推特,貼上自己健身之後的胳膊的照片,寫了一句「好想讓胳膊再變粗一點啊」之類的話,對方留了言。然後過了幾天,兩人互相在對方發的美食圖片下寫了「看樣子好好吃啊」「我知道那家店」之類的評論,不知是誰先提出「有時間見個面吧」,另外一個回復「好啊」之後,不知為何便沒有了互動。由於那個男人在頭像中使用的照片正好是優馬比較喜歡的類型,所以今天對方過來打招呼的時候,優馬還記得他。只是,雖然真人和頭像照片給人留下的印象並沒有什麼明顯的不同,但是實際見過面之後,優馬還是強烈地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失望,就像是原本以為那是冰鎮可樂,喝下去卻發現是常溫的一樣。
優馬看到那個渾身是汗的男人走了過來,故意扭過頭去背對著他。他手中酒杯里的酒已經灑落了大半,弄濕了自己的小腹和泳褲。
下一個瞬間,優馬感覺到那個男人的胸部緊緊地貼住了自己的後背。他裝作沒有發現,走了起來。走出舞池之後,他朝海灘上的一把遮陽傘走去。那裡坐著和他一起來的克弘等人。
太陽已經落山了。海面上吹來的風拂過海岸。優馬脫掉沙灘鞋,光腳走在沙灘上,享受著沙子穿過趾間時帶來的那種瘙癢的感覺。
海灘上撐著很多遮陽傘,每把傘下面都有幾個男人,就像優馬他們一樣,在一起快樂地說笑。在這種聚會上,不會出現那種骨瘦如柴或者挺著將軍肚的男人。每個人都在炫耀自己性感美麗的胸肌和成塊的漂亮腹肌,向大家展示自己如何享受當下。他們的身體和陽剛氣息的確能夠刺激優馬的性慾,但是這種新鮮的感覺只有一瞬間。他們也都和自己或者克弘他們一樣,平常都是用手機交友軟體尋找男人,到了周末便找一個不壞的男人做一次不壞的愛,平常的生活不過是兩點一線,往返於家與單位之間。因此,聽到他們開懷大笑時,優馬並不會把他們當成性愛的對象,而是不由得想要過去拍一下他們的肩膀,對他們說一句:「我們彼此都要再放鬆一點。」
克弘他們的遮陽傘離水邊不遠。與其他遮陽傘下的男人們沒有什麼不同,大家正興致勃勃地聊著幾個月前他們一起去看的那場Lady Gaga的演唱會。
「阿明說要回去了。」
優馬聽到傘下的克弘這樣對自己說,慌道:「啊?這就要走?」
「他說累了,不能勉強在這裡裝作很享受的樣子。」
「哎?!再待一會兒嘛。阿明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像我,像這樣裝作很享受的樣子,最後達到了一種境界,單純覺得很享受。哎,真的。阿明,再忍一下嘛。」
為了留住阿明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倒也真的不假。優馬心想。
但是,最後阿明還是堅持己見,決定在馬上就要進入高潮環節的八點之前回東京市區。他們原本可以讓這個愛使性子的阿明先回去,但是他們都沒有開車,若是那樣就回不了東京了,所以,優馬、克弘,以及正在舞池附近的泡沫噴射機前弄得渾身都是泡沫、跳得起勁的大貴也都被拉了回來,坐上了阿明的奔馳。
「優馬,接下來你去哪兒?」
優馬聽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克弘這麼問,反問道:「什麼哪兒?」
「阿明和我去新宿。」
這時,剛才跳舞跳得太累,正茫然地看著車外的大貴聽到克弘的話,馬上回答道:「啊,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