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到了最後一段自動扶梯,洋平又跑了下去。鈴聲雖然響了,但幸運的是電車還沒有開。洋平回頭一看,發現愛子也拼命地跟了上來。洋平衝進電車,然後將半個身子探出門去,朝愛子招了招手,「快!」愛子衝進來抱住父親,說道:「瞧,趕上啦!」
愛子跳上車之後,車門馬上就關上了。洋平將手伸進褲兜里拿車票,準備看一下座位號。手心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汗涔涔的。手掌貼住褲子口袋的內側,取不出車票。因此,腋下出了更多汗。在一旁調整呼吸的愛子也是一樣,她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被汗水打濕的劉海貼在前額上。
「愛子,二號車廂。」
洋平終於從褲兜里取出車票,說道。
「買了指定席啊。」
「對啊,所以才這麼著急趕車嘛。」
洋平想讓愛子走在自己前面,推了一下愛子,發現她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身體的火熱與汗水涼涼的感觸同時傳遞到洋平的掌心。
途中的自由席車廂尚有很多空座,終於到達的指定席車廂里也只有四五名乘客。
「愛子,這裡。」
洋平在車廂的中間位置停了下來,叫住還要往前走的女兒。
所有的座位都朝向電車行進的方向,但不知為何,只有洋平父女的座位轉了過來,變成了一個四人座。洋平想要將座位轉回去。「算了,這樣可以把腿伸開。」愛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喘了一口氣,說道:「哎,好累呀。」
於是,洋平也在窗邊的位置與愛子面對面坐了下來。電車仍在昏暗的地下行駛,渾身是汗的這對父女,在螢光燈的照耀下,身影映在玻璃窗上。
「爸爸,晚上吃什麼呀?」
愛子脫掉鞋子,一邊揉著小腿肚子一邊說道。
「要不從『勝魚』叫點壽司吧?」洋平也脫掉鞋子,把腿搭在對面的座位上。愛子馬上哼哧了一下鼻子,皺起眉頭,「爸爸,你的腳太臭啦。」
汗流浹背地在東京的大街上走了半天。腳趾被襪子捂得熱氣蒸騰,癢得難受。正在這時,電車開到了地面上。夕陽忽然照了進來,車廂內被染成了橘色。洋平扭頭朝窗外看去。人造陸地上有很多工廠,前方可以看到東京灣。大概因為光線的問題,漆黑的大海上白浪翻湧,就像水墨畫一般。
這裡和老家濱崎的大海完全不同。洋平出生成長的那個港口小城面朝宏大的太平洋,雖然有時也會波濤洶湧,卻不像眼前的東京灣這樣可怕,這樣讓人感到無力。
洋平的視線從白浪翻騰的黑色大海轉向車廂內。背對著電車行駛的方向憑靠在窗棱上的愛子看著漸行漸遠的東京,似乎有些傷感。
洋平想要跟女兒說點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他突然感覺自己似乎也看到了女兒眼中的風景。
這次,愛子突然離家出走是在四個月前。那天正巧是附近一所體育大學的開學典禮。每年,這所大學都舉行盛大的開學典禮,在校生為歡迎新生而製作的神輿在大街上行進。
那天,愛子像平常一樣,在早市為三崎丸的店鋪幫完工,之後就突然不見了。洋平見愛子到了晚上還不回來,開始擔心起來,打電話給在三崎丸店裡的船長太太。船長太太說:「平常那個點就回去了。」洋平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趕緊打電話給愛子的堂姐明日香,結果對方說:「我今天沒看見她,她也沒跟我聯繫過。」然後,感到擔心的明日香馬上聯繫了一個在濱崎站工作的朋友,十分鐘後又打來電話,告訴洋平:「叔叔,她大概中午的時候坐電車離開了。」
外房線在濱崎站之後只有一個安房鴨川站。愛子去安房鴨川的話,總是開車去。那麼,便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坐著上行的電車去了東京。
愛子失蹤了四個月,杳無音訊。不,只有一次聯絡。那就是春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她給明日香的手機發了一封郵件,郵件的內容只有她當天吃的一款韓國點心的照片和短短的幾個字「超好吃」。
愛子失蹤後的第二天,洋平聯繫到以前曾經幫過他們的新宿歌舞伎町NPO組織保護中心,希望他們看到愛子的話與自己聯繫。
然後,在洋平四十七歲生日的今天早晨,他接到了那個保護中心的聯繫。據稱,他們找到了在歌舞伎町的一家肥皂樂園(3)工作的愛子。
一大早,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給洋平打來電話,稱愛子的身心受到了巨大傷害,住了三天院。當然,洋平立馬詰問對方為何沒有馬上聯繫,電話那頭的女工作人員卻僅僅給了他一個非常官方的回答:我們要優先考慮您女兒的身體狀況。
根據接到洋平電話的那個工作人員的調查,大體情況如下:愛子於四個月前離家之後,去了東京,看過即將竣工的晴空塔,在原宿購物之後,到了歌舞伎町。和上次離家出走時一樣,她好像又在遊戲廳打了好幾個小時遊戲。有個男人過來跟她搭訕,約她去吃飯,她便跟著去了。據說,愛子覺得那人「看起來人挺好的」。男人請她在歌舞伎町的昂貴鐵板燒店吃了一頓沙朗牛排,又在一個高級酒吧請她喝了美味的雞尾酒。「如果還沒有住的地方,到我家來吧。」愛子答應了男人的邀請,跟著去了他家。她在那個男人家裡住了兩三天,被他的花言巧語矇騙,去了肥皂樂園工作。
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之所以發現愛子,是因為一個被壞人拐騙到另一家肥皂樂園工作的女人。她逃到保護中心時,跟那裡的工作人員說起這樣一件事。「在另外一家店裡,有個女孩子遲鈍極了,好像快不行了。」經過仔細盤問,工作人員得知那個女孩來自千葉縣,今年二十三歲,胖乎乎的,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客人,都拼命地提供服務,因此客人愈發得寸進尺,覺得好玩,把她當成一個不怕弄壞的玩具一樣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