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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馬吃完兩個自己買來的桃子的時候,母親醒了。不知是否還沒完全睡醒,她突然問了一句:「還再待一會兒嗎?」優馬便回答道:「嗯,還待一會兒。」母親緊緊地盯著自己。也許是做了一個傷心的夢,眼角還流著淚水。優馬拿起紙巾要給母親擦一下淚,母親卻接過紙巾,說了句「沒事兒」,自己擦起眼角。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吧。」優馬致歉。
「什麼時候過來的?」
「大概十五分鐘前吧。」
「對了,十一月去泡溫泉,這還是頭一回咱娘兒倆單獨去吧。」
「啊?嗯!頭一回。」
「秋田吧。不對不對,是青森。」
「對,青森。」
優馬點了點頭,母親也使勁點了點頭,可是她的眼神卻逐漸變得模糊,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優馬從母親手中拿掉紙巾。
優馬不記得自己曾答應母親和她一起去泡溫泉。她不是在說夢話,只是意識糊塗了。
待母親睡熟之後,優馬坐在那裡,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他環視了一下病房,發現室內沒有任何可供自己打發時間的報紙或雜誌。
為了打發時間,他又拿出手機,打開交友軟體。只消動一下手指,各種男人的照片和信息就會出現在眼前。以年齡、體型、興趣以及喜歡的做愛方式等條件對幾萬名註冊會員進行篩選之後,範圍逐漸縮小。有人上傳自己半裸的照片,也有人列出自己喜歡的音樂。每當優馬像這樣瀏覽這些網頁的時候,總會產生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雖然能夠與這裡的所有會員見面,但是能見到所有人這件事本身,其實也意味著自己見不到任何人。
優馬也打開了自己的個人資料頁。在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裡,又有兩個人申請添加好友。他馬上看了一下對方的資料,遺憾地發現那兩人都不是那種能夠引起自己興趣的類型。
這時,母親翻了一個身。他也終於覺得不好在母親旁邊肆無忌憚地在網上找男人,就走出病房,坐在走廊里的長凳上,查詢有沒有那種令人感到耳目一新的註冊會員。
優馬在走廊的長凳上待了兩個小時,在此期間,母親一直酣睡不醒。最後,他在母親的枕邊放了一張紙條,寫著「我明天傍晚再來」,便離開了臨終關懷醫院。
從醫院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打車比坐電車方便一些。因此,他打算步行到狛江站打車回家。
到達車站時大概是零點十五分左右。優馬來到計程車載客處,停下了腳步。
海灘聚會帶來的興奮還未消退。大概也是因為一直待在凳子上瀏覽半裸照片的緣故。優馬聽到廣播裡傳來開往新宿的最後一班車到站的聲音,奔向那邊的站台。
他也不知道自己回到新宿做什麼,大概是想與在酒吧里喝酒的克弘他們會合,也有可能只是不想回家。
幸好,趕上了電車。開往新宿的最後一班電車稍微有點擁擠。優馬靠著車門站著,看著車窗外流動的世田谷區的住宅,戴上耳機。耳機里傳來阿黛爾(4)的曲子。
站站停車的最後一班車緩慢地開往新宿。成城學園前、經堂、豪德寺、下北澤、代代木上原、南新宿,優馬雖然沒在這趟電車的沿線住過,卻在很多車站留下了回憶。當然,所有這些回憶都是和男人有關的。他記得自己在每一個車站下車,也記得對方住的公寓的樣子、與他們見面的時期,卻怎麼也想不起對方的長相。我以前都和什麼人做過啊?有時他甚至覺得那些人實際上只是一個人,只是自己沒有發覺。自己僅僅是在不同的車站下車,以不同的方式與同一個人做愛。
電車到達新宿的站台時,優馬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去處。他不想去克弘他們去的酒吧,如果去了那裡,大概會一直歡鬧到早晨。電車經過下北澤的時候,他收到海灘聚會時見到的一個男人發來的簡訊,約他見面。他也並不打算應約前往。
優馬走出新宿站,走在散發著夏日氣息的大街上,朝目的地走去。
每當優馬來到這裡,就打心眼裡覺得這裡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在新宿的酒吧,交友網站或者臉書以及推特上,大家會談論自己第一次約會時去的小資餐廳、續攤時在另外一家酒吧里喝到的雞尾酒,或者互相試探對方,有人提出「去開房」,有人回答「好啊」或者「下次吧」之類的話。而在這裡,所有這些費事的環節一概省略,大家永遠是直奔主題。
優馬在前台拿了鑰匙,打開儲衣櫃,迅速脫光了衣服,將浴巾圍在腰間。狹小的更衣室里的凳子上,坐著一個肥胖的平頭男子。優馬知道他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卻故意避開了他的視線。
優馬走出更衣室,來到走廊,往左右兩邊的小房間裡瞧。每一個房間都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地板上傳來男人蠕動的聲音。
走廊的盡頭處是桑拿浴室和大浴池。優馬匆匆地沖了一個澡,走進一個看起來最大的房間。
入口處有光亮,而且眼睛習慣了之後,也逐漸可以看清室內的情形。地上鋪滿了墊子。不管是優馬的腳邊,還是房間的裡面,到處都是赤身裸體的男人擁抱在一起。
汗水、精液與空虛混雜在一起,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優馬覺得,如果性慾有氣味的話,那麼肯定是這種味道。
優馬走進室內。除了那些抱在一起的男人,還有一些人在打著鼾熟睡,另外也有一些人裝作睡覺的樣子等人搭訕。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在漆黑的房間裡,也大概能分辨出對方的容貌、體型和年齡。對方再怎麼裝年輕,他的呼吸和動作也都會泄露實際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