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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馬把手絹放回口袋,試圖轉換話題,問道:「我哥呢?」
「在等候室跟和歌山的舅舅喝酒呢。先別說這個,還是直人君……」
「你就別管了。而且,我要怎樣向大家解釋啊?」
「大家是誰啊?親戚不就只有和歌山的舅舅嗎?」
「高中和大學的同學可能也會來啊。好像有人通知大家了。」
「優馬!」優馬話音剛落,走廊里就傳來龍太和阿俊的聲音。「哎。」優馬推開友香,跑向那兩個人。
「我們已經上完了香……」
「阿郁也說一會兒到。」
兩人似乎在觀察優馬的樣子。優馬臉上浮現出微笑,說道:「百忙之中,對不住啊。」
「怎麼說呢。優馬和伯母對我們來說很特別。我們真的難受。」
聽了龍太弔唁詞般的話,優馬笑著說道:「別說這些啦。」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傷心過度。」阿俊毫不掩飾地鬆了一口氣。
「伯母生前總是照顧我們,課外活動結束之後,總是做飯給我們吃。」
「當時真的是總往你家跑。」
優馬和這兩個人以及要來的阿郁四人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好朋友。工作之後雖然見面的機會少了,但仍會有人張羅聚會,半年去喝一次酒。
「你哥在裡面?我們去打個招呼。」
優馬看著龍太他們離去的背影,目送他們到等候室。視線的前方還有友香的身影。
龍太他們走進等候室之後,友香又走了過來。「優馬,你在龍太他們面前,總是拼命地裝出一副直男的樣子呢。」友香一臉不高興,開口說道。
「……優馬,平常總是擺出一副『我就是同性戀,同性戀有什麼不好』的樣子,但是就是害怕被龍太他們知道,對吧?其實你根本就沒有自信,對吧?」
她好像還在指責優馬趕走直人。
「……優馬,其實你是瞧不起同性戀的吧?所以,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總是拼命地掩飾。」
「好了,別再說這事了。」
優馬有些不耐煩,跟在龍太他們後面走向等候室。「喂!」他聽到友香在叫自己,卻沒有回頭。
守夜結束之後,優馬把喝醉酒的和歌山的舅舅送到附近的酒店裡,然後直接回了家。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沒有合眼,但是奇怪的是,頭腦卻十分清醒。
直人正在房間裡看電視。優馬穿著喪服就躺在床上,直人對他說道:「要在殯儀館過夜吧?」
「嗯,我馬上就回去。」
優馬這樣回答的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回來,其實是為了向直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優馬說道。
直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什麼不好意思?」
「哎,就是因為我說讓你離開啊。」
「沒事啊。」
「但是友香說我很『過分』。」
「友香是理解我們的,才會這麼說。理解的人不說也會理解,不理解的人說了也不會理解。」
優馬突然想起自己在大阪的酒店裡看到的那條新聞。只是因為犯人在紙條上寫了同性戀酒吧的名字,就被警方認為有女裝癖。
「喂,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不理解的人也理解呢?」優馬問道。
直人沉默了一會兒,笑道:「這堵牆可不是一般的厚啊。」
優馬盯著天花板。明明這麼累,卻根本睡不著。說是清醒的,卻又無法思考。
「你好好哭了嗎?」
優馬聽直人這麼問,抬起頭來,「嗯?」
「想哭就哭吧。即便現在忍得住,將來也總有一天要大哭一場。」
優馬什麼也沒回答,站起身來,走向門口,打算回殯儀館。就在這一瞬間,母親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
母親不顧家庭條件,讓他備考一所私立大學的附屬高中。當時正在上大學的哥哥也在打零工補貼家用。那時,優馬正處於遲到的叛逆期,把自己成績不好歸咎於房間小,說是因為家裡沒有自己的房間。當時他好不容易有了考試的機會,卻沒有考上的自信,於是胡亂撒火,說自己拼命學習,母親卻在旁邊織毛衣,讓他無法集中精力。於是,從那天開始,母親一到晚上就會出門。優馬感覺一下子舒暢了很多。他完全不關心母親去了哪裡。然而,一天晚上,他終於知道了母親去了哪裡。那天,他去便利店買夜宵的時候,看到母親坐在附近的神社裡,在冰冷的石階上織著圍巾。
突然,一陣嗚咽似乎要衝破喉嚨。優馬做了一個深呼吸,拼命忍住。但是,當他吐出一口氣的那一瞬間,差點哭倒在地。
「對不起……我可能要哭出來了。」
優馬這麼說時,聲音已在顫抖。他跪在那裡,把頭埋在地上。
「真的是個好媽媽,真的是個好媽媽。」優馬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這些話也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直人扶住他的肩膀。優馬感到不好意思,撥開他的手。直人要走出房間。
「你去哪兒?」
「我去外面待一會兒。」
媽媽在神社的石階上織圍巾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沒事,陪陪我。」
為什麼自己那時沒能過去跟媽媽打聲招呼呢?為什麼自己沒能向媽媽道個歉呢?當時自己其實是沒有自信。被一個沒有自信的兒子趕出家門的媽媽,看起來那麼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