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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斯塔布斯夫人不可能藏在草堆里,喬治爵士。」
「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心煩意亂的丈夫不斷重複著,「對了,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在報紙上刊登一則尋人啟事。阿曼達你幫我記下來。」他停下來想了一會兒,「海蒂,快回家。心急如焚的喬治。阿曼達,把這內容刊登在所有報紙上。」
布魯伊斯小姐譏諷地說:
「斯塔布斯夫人一般不讀報紙,喬治爵士。她不關心時事,世界上發生什麼事她都不在乎。」她接著又說,語氣有些刻薄,但喬治爵士沒心思去管她刻不刻薄,「當然,你可以把這則尋人啟事刊登在《時尚》雜誌上。那樣她有可能會看到。」
喬治爵士淡淡地說道:
「記住,能刊登的地方都刊登上。」
他起身向門口走去,手放在門把上剛要開門,突然停了下來,往後退了幾步。他直接轉向波洛。
「嘿,波洛,」他說,「你不會認為她死了吧?」
波洛雙眼盯著他的咖啡杯,回答道:
「喬治爵士,我想說,任何假設都為時過早,目前我們沒有理由做出這種假設。」
「哦,你就是這麼認為的,」喬治爵士沉重地說道。「不過,」他駁斥道,「我不那麼認為,我相信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他反覆點著頭,極力表明自己贊成這一看法。然後,他走了出去,「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波洛往麵包上抹著黃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每次只要出現妻子被謀殺的情況,他總是本能地懷疑丈夫。同樣,如果遇害的是丈夫,他會懷疑妻子。但是,在這起案件中,他卻沒有懷疑喬治爵士。根據他對夫妻兩人的觀察,他確信喬治爵士對妻子愛得很深。此外,憑著他超強的記憶力,他確信喬治爵士整個下午都在草坪上,直到自己與奧利弗夫人一起發現了屍體。當他和奧利弗夫人從船庫回來時,喬治爵士還在草坪上。肯定不是他,他和海蒂的死毫不相干。當然了,如果海蒂真的遇害了的話。畢竟,波洛告訴自己,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證據表明海蒂已經死亡。他剛才對喬治爵士說的話是他真實的想法。但是在他看來,海蒂遇害已成定局。他認為,這就是一種謀殺模式——雙重謀殺。
布魯伊斯小姐含著眼淚,毒液般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沉思。
「男人都是蠢貨,」她說,「蠢透了!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在娶妻的問題上犯傻。」
波洛總希望別人多說,與他說話的人越多越好,話說得越多越好,俗話說,言多必失。
「你覺得這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嗎?」他問。
「災難——天大的災難!」
「你的意思是,他們在一起不幸福?」
「她在方方面面都給他帶來了很壞的影響。」
「這倒挺有意思,什麼樣的壞影響?」
「任她呼來喚去,向他索要昂貴的禮物——珠寶多得一輩子都戴不完。還有毛皮大衣,兩件貂皮外套,一件俄羅斯貂皮大衣。我就不明白,一個女人要兩件貂皮大衣幹什麼?」
波洛搖了搖頭。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說。
「狡猾,」布魯伊斯小姐繼續說,「欺騙!總是裝傻,尤其有別人在場的時候。我想是因為她自認為他喜歡她那種做法吧。」
「他喜歡她的那種做法嗎?」
「噢,男人!」布魯伊斯小姐變得幾乎歇斯底里,聲音顫抖,「男人不會欣賞辦事效率!不懂什麼叫無私奉獻!不懂什麼是忠誠!所有這些品德都不懂!如果喬治爵士娶的是個聰明能幹的妻子,他早就出人頭地了。」
「怎麼出人頭地?」波洛問道。
「他可以在地方上謀個一官半職,甚至當國會議員。他的能力遠遠超過那個可憐兮兮的馬斯特頓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否聽過馬斯特頓先生在台上演講——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平淡乏味。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仰仗他的妻子。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往往會有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她幹勁十足,積極進取,極具政治敏銳性。」
波洛一想到娶馬斯特頓太太這樣的妻子內心就不由自主地顫抖,但打心眼兒里十分同意布魯伊斯小姐的話。
「是的,」他說,「她就是你說得那樣,一個可怕的女強人。」他喃喃自語道。
「喬治爵士看起來沒有什麼野心,」布魯伊斯小姐繼續說,「他似乎滿足於目前的生活,沒事溜達溜達,當個鄉紳,偶爾去趟倫敦參加理事會,僅此而已,但憑他的能力可以做得更好,更有出息。他是一個非常傑出的人才,波洛先生。他妻子根本不懂他。她只不過把他當作一部機器,一部專門生產毛皮大衣、珠寶和價值連城的服裝的機器。他要是娶了個真正賞識他能力的妻子……」布魯伊斯小姐頓時停住,她的聲音正莫名地顫抖。
波洛看著她,心生同情。布魯伊斯小姐愛著她的僱主。她忠心耿耿,無私奉獻,但她的老闆可能從未察覺到,又或許壓根兒就不感興趣。對於喬治爵士來說,阿曼達·布魯伊斯就是一台高效率的機器,能夠處理一切日常瑣事,為僱主分憂解難,接電話、寫信、分配僕人、訂餐均不在話下,能將他的生活和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波洛懷疑喬治爵士是否把她當作女人來看。波洛認為,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有危險了。如果一個女人為一個男人默默地奉獻,而這個男人對她熟視無睹,女人心中的積怨就會不斷加重,早晚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