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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轉過屋角,來到一片無人修剪的草坪。在草坪的一角,有一座大型的假山,一個人正在那裡彎腰往下看。見狀,賀拉斯興奮地抓住雷蒙德的手臂。
「天哪,」他喊道,「你看見她穿著什麼嗎?有印花圖案的裙子。就像一名女傭——那時候的女傭。我最珍貴的回憶之一,就是我很小的時候,住在鄉下的房子裡,那兒有一個真正的女傭,她會在早上叫醒你,穿著印花裙子,戴著帽子,那麼有魅力。真的,親愛的,確實是——一頂帽子,還帶著飄帶。不對,可能是客廳侍女戴著飄帶。但無論如何,她都是一位真正的女傭,她會拿進來一大銅壺的熱水。我們度過了多麼令人興奮的一天啊。」
穿印花裙的那個人直起了身子,轉向他們,手裡拿著一把小泥鏟。她的樣子真是驚人:未梳理的鐵灰色頭髮成縷地垂在肩上,頭上戴著的草帽,就像有人把義大利馬戴的帽子,硬塞在她頭上似的。她的彩色印花裙幾乎垂到腳踝。她的臉飽經風霜,有了歲月的痕跡,精明的雙眼打量著他們。
「格林肖小姐,我必須為擅自闖入道歉。」雷蒙德·韋斯特走近她,說道,「但是和我在一起的賀拉斯·賓德勒先生——」
賀拉斯摘下帽子,鞠了一躬。
「我對……呃……古老的歷史和……呃……精美的建築特別感興趣。」
雷蒙德·韋斯特說話的時候語氣輕鬆,他自知是個名人,可以在別人不敢造次的地方行事。
格林肖小姐抬頭看了看她身後龐大豪華的建築。
「這是幢精美的房子,」她讚賞地說道,「我祖父建造了它——當然,是在我出生之前。據說他希望這座房子能震驚整個鄉里。」
「我得說他確實做到了,女士。」賀拉斯·賓德勒說。
「賓德勒先生是著名的文學批評家。」雷蒙德·韋斯特說道。
格林肖小姐顯然對文學批評家並不看重。她仍然不為之所動。
「我把它當作,」格林肖小姐指的是這座房子,「銘刻我祖父的天才的紀念碑。一些傻子問我為什麼不賣了它,去住公寓。我住公寓裡做什麼呢?這是我的家,我就住在這裡。」格林肖小姐說,「一直都住在這兒。」她默默回想著過去,「那時我們姐妹三人。蘿拉嫁給了助理牧師。爸爸氣得沒給她一分錢,藉口說牧師必須遠離金錢世俗。她死於難產,孩子也沒活下來。內蒂跟一個騎術教練私奔了。爸爸自然把她排除在遺產繼承人之外。那個男人叫亨利·弗萊徹,是個英俊的傢伙,但一無是處。內蒂跟他在一起並不幸福。她也沒活多久。他們有個兒子,他有時給我寫信,但他到底不是格林肖家的人。我是格林肖家最後的後人。」她驕傲地挺直肩膀,調整了一下歪戴的草帽。然後,她轉過身子,厲聲說道:
「什麼,克雷斯韋爾太太,有什麼事嗎?」
有個人從房子那邊向他們走來,她和格林肖小姐站在一起時看起來完全不同,十分滑稽。克雷斯韋爾太太的髮型精緻,被染成青灰色的頭髮向上高高聳立,成綹的小卷和成排的大卷一絲不苟地排列著。她這身裝扮就像一位要去參加化裝舞會的法國侯爵夫人。她已人到中年,應該穿那種沙沙作響的黑絲綢裙,但實際上卻是看起來更亮的廉價人造絲黑裙。雖然她身材並不高大,但胸部豐滿挺拔。她說話時的聲音異常低沉,措辭十分講究,只有在發「h」開頭的詞時稍稍有些猶豫,最後發音時,帶有誇張的送氣音,讓人不禁想到在她年輕時,為發「h」音她應該著實費了不少工夫。
「夫人,是魚的事情,」克雷斯韋爾太太說,「鱈魚片還沒到。我讓阿爾弗雷德去看看,可他不去。」
出人意料的是,格林肖小姐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不去,是嗎?」
「夫人,阿爾弗雷德最不聽話。」
格林肖小姐抬起兩根沾上泥土的手指,放在唇邊,突然吹了個極響的口哨,同時喊道:
「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過來。」
房子的一角立刻閃出一個年輕男子,手裡拿著一把鍬,他的臉輪廓清晰,英俊帥氣。走近時,他朝克雷斯韋爾太太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您找我,小姐?」他說。
「是的,阿爾弗雷德。我聽說你不去問魚的事兒。這是怎麼回事兒,嗯?」
阿爾弗雷德不客氣地說:
「如果您想讓我去,我就去,小姐。只要您一句話。」
「我確實想要鱈魚。我想晚餐時吃。」
「好的,小姐。我馬上去。」
他傲慢地看了克雷斯韋爾太太一眼,後者臉刷地紅了,壓低嗓音咕噥著:
「真是的!讓人無法忍受。」
「對了,還有,」格林肖小姐說,「兩個陌生的訪客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不是嗎,克雷斯韋爾太太?」
克雷斯韋爾太太不解地看著她。「不好意思,夫人——」
「你知道的,」格林肖小姐點點頭,「遺囑受益人自己絕對不能是見證人,對吧?」她詢問雷蒙德·韋斯特。
「非常正確。」雷蒙德答道。
「這些法律我還懂,」格林肖小姐說,「而且你們兩位是有名望的人。」
她把鏟子扔進除草籃里。
「二位介意隨我去趟書房嗎?」
「樂意之至。」賀拉斯急切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