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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這他可說錯了,這個老化石。赫拉克勒斯的偉業應當重現一次——由一位現代的赫拉克勒斯完成。這真是一種巧妙而有趣的自負!隱退之前,他將再接辦十二樁案子,不多也不少。這十二樁案件必須精心挑選,以便與古代那位赫拉克勒斯的十二樁功業有所關聯。沒錯,這不僅會很有趣,還富有藝術性乃至宗教意義!
波洛拿起那部《經典辭書》,再次沉浸在古老傳說中。他不打算過分效仿那位原型人物。不需要有女人,不需要有涅索斯的襯衫……只要那些豐功偉績就可以了。
那麼,第一樁大事就是涅墨亞獅子。
「涅墨亞獅子。」他一板一眼地念了幾遍。
當然他並不指望會有一樁涉及一頭有血有肉的真獅子的案件送上門來。要是真有動物園負責人找他偵破一樁跟一頭獅子有關的案件,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不,應當是象徵意義上的。第一樁案件應該涉及某位聲名顯赫的公眾人物,要極具轟動性,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也許是某個手段高明的罪犯——或者是被公眾視為獅子一樣的人物。某位有名的作家、政治家、畫家——或許是位皇室成員?
他喜歡皇室成員這個想法……
不必著急,他會等待,等待一樁極其重要的案件成為他甘願承擔的第一項艱苦的任務。
第一章 涅墨亞的獅子
1
「萊蒙小姐,今早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嗎?」第二天早上,波洛走進辦公室時問道。
他信任萊蒙小姐。這女人雖然缺乏想像力,卻有一種直覺。只要她覺得什麼事值得注意,通常來說,那事准值得注意。她是個天生的秘書。
「沒什麼特別的,波洛先生。只有一封信我覺得您可能會感興趣。我把它放在文件的最上面了。」
「是什麼事呢?」波洛興致勃勃地向前邁了一步。
「一個男人來信請您調查他太太的獅子狗失蹤事件。」
波洛的腳還在半空中就停住了。他瞥了萊蒙小姐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責備。但她壓根兒沒注意到,因為她早已自顧自地打起字來。打字速度之快、精準度之高,堪比一挺高速射擊的坦克機槍。
波洛震驚了,既震驚又失望。萊蒙小姐,能幹的萊蒙小姐,辜負了他!一隻獅子狗!一隻獅子狗!就在他昨晚剛做完那個夢之後——今早當他的男僕為他送來熱巧克力時,他正夢見自己接受完私人答謝,準備離開白金漢宮!
一句刻薄的俏皮話到了嘴邊,但他沒說出來。因為萊蒙小姐已全身心投入到飛速而又高效的打字工作中,想必也不會聽見。
波洛極不情願地咕噥了一聲,拿起放在書桌邊上那一小堆文件頂端的信。
沒錯,正像萊蒙小姐所說的那樣。信是從城裡寄過來的——以談生意的態度提出了一項冒失無理的要求。主題是關於一隻獅子狗的綁架事件。就是一隻那種被闊太太們整日嬌生慣養的眼睛鼓鼓的寵物狗。赫爾克里一邊看信,一邊輕蔑地撇起了嘴。
沒什麼不同尋常的情況,沒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也沒有……且慢,沒錯,沒錯,萊蒙小姐說得沒錯,有一個小細節令人生疑。有一個小小的細節的確非同尋常。
赫爾克里·波洛坐了下來,把這封信慢慢地、仔細地讀了一遍。這不是他感興趣的那種案子,更不是他精心挑選打算去偵破的那種案子。無論怎麼看這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案件,實際上簡直平淡乏味到了極點。這不是——這才是他對這個案子充滿牴觸情緒的癥結所在——這不是一件堪比赫拉克勒斯偉業的案件。
但是不幸的是,他很好奇……
沒錯,他很好奇……
他提高嗓門,好蓋過萊蒙小姐打字的聲音,讓她聽見。
「給這位約瑟夫·霍金爵士打個電話,」赫爾克里吩咐道,「約個時間,照他希望的那樣,我去他的辦公室見見他。」
像往常一樣,萊蒙小姐的判斷又一次被證明是對的。
「我是個平凡的人,波洛先生。」約瑟夫·霍金爵士說。
赫爾克里·波洛抬起右手打了個意義不明的手勢。既可以理解為(如果你願意這樣理解的話)對約瑟夫爵士事業有成的仰慕和對他表現出的虛懷若谷的讚許;也可以理解為對他這番過于謙遜的表述的委婉反對。但赫爾克里·波洛無論如何都不會泄露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約瑟夫爵士的確很符合「平凡」這個詞的字面意思,他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人。赫爾克里·波洛挑剔的目光落在他的雙下巴、豬眼睛一樣的小眼睛、蒜頭鼻子和緊閉的嘴巴上。這副尊容讓他想起了某個人或某件事,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人或什麼事了。他只隱約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在比利時……肯定與肥皂有關……
約瑟夫爵士繼續說著。
「我不擺什麼臭架子,說話也從不兜圈子。大多數人,波洛先生,都不會計較這件事。把它當作一筆爛帳,一筆勾銷,忘掉了事。但這不是約瑟夫·霍金的作風。我是個有錢人——這麼說吧,兩百英鎊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事兒……」
波洛敏捷地插嘴道:「我祝賀您!」
「嗯?」
約瑟夫爵士停了一下,那雙小眼睛眯得更緊了一些。他厲聲道:「但我也沒有亂花錢的毛病。該花的錢我花,但也是照市價給——多一個子兒都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