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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剛過十點,哈羅德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英國侍女給他送來了好幾封信,有的需要立刻回復。
他換上睡袍,坐在寫字檯前開始處理信件。他寫完了三封,剛開始寫第四封時房門突然被撞開了,愛爾西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哈羅德吃驚地跳起來。愛爾西從身後把門關上,緊緊抓住五斗櫃。她大口喘著氣,面如死灰,看上去嚇得要命。
她氣喘吁吁地說道:「是我的丈夫!他突然來了。我……我想他要殺了我。他瘋了——完全瘋了。我到您這裡來躲一躲。別……別讓他找到我。」
她往前走了一兩步,搖搖晃晃的,差點兒跌倒。哈羅德連忙伸出手扶住了她。
就在這時,房門被撞開了,一個男人站在門口。他中等身材,兩道濃眉,一頭光滑的黑髮。他手裡拿著一把沉重的汽車扳手。他嗓門很高,聲音氣得發顫,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那個波蘭女人說對了!你的確在跟這個男人勾搭!」
愛爾西喊道:「不,不,菲利普。不是那樣的。你搞錯了。」
菲利普朝他們倆沖了過來,哈羅德迅速把姑娘拉到自己身後。菲利普喊道:「我錯了?是嗎?我在他的房間裡抓到了你!你這個妖精,我要宰了你!」
他一扭身避開哈羅德的手臂。愛爾西叫喊著跑到哈羅德身子的另一邊,後者轉身阻擋住了那個男人。
可是菲利普·克萊頓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抓住他的妻子。他又轉了過來。愛爾西嚇得衝出了房間。菲利普·克萊頓追了出去,哈羅德也毫不猶豫地跟在他身後。
愛爾西沖回走廊盡頭她自己的臥室。哈羅德可以聽到鑰匙在鎖眼裡轉動的聲音,但是太遲了。還沒等門鎖好,菲利普·克萊頓就一把扭開了門。他閃身衝進了房間,隨即哈羅德就聽到了愛爾西驚恐的叫聲。片刻之後哈羅德也沖了進去。
愛爾西正站在窗簾前,走投無路。哈羅德進去的時候,菲利普·克萊頓正揮舞著扳手向她衝過去。她驚叫一聲,從身旁的寫字檯上抄起一個沉重的鎮紙朝他扔了過去。
克萊頓撲通一下倒在地上。愛爾西尖叫起來。哈羅德驚呆了,站在門口。那個姑娘跪倒在她丈夫身旁。男人則躺在摔倒的地方,一動也不動。
外面的走廊里傳來拉開門閂的聲音。愛爾西跳了起來,跑到哈羅德面前。
「求您啦……求您啦……」她氣喘吁吁地低聲說道,「回您的房間去吧。會有人來的——他們會發現您在這裡的。」
哈羅德點了點頭,閃電般迅速地理解了眼下的處境。此刻菲利普·克萊頓已經喪失戰鬥能力,愛爾西的叫聲想必已有人聽見了,如果被人發現他在愛爾西的房間裡,那只會造成尷尬而讓人誤解的局面。為愛爾西和他本人著想,絕不能有醜聞。
他儘可能悄無聲息地從走廊一路沖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回到房間,他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在房間裡坐了近半個小時光景,靜靜地等待著。他不敢出去。他確信愛爾西遲早會來找他的。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哈羅德跳起來把門打開。
不是愛爾西,而是她母親,哈羅德被她那副樣子嚇呆了。她看上去突然間蒼老了許多,灰色的頭髮凌亂不堪,兩眼周圍出現了黑眼圈。
他連忙把她攙扶到一把椅子前。她坐了下來,痛苦地喘著氣。哈羅德急忙說道:「您看起來累壞了,賴斯太太。要不要喝點什麼?」
她搖了搖頭。
「不用。別管我。我沒事兒,真的。只是嚇壞了,韋林先生,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哈羅德問道:「克萊頓傷得很厲害嗎?」
她歇了口氣,答道:「比那糟多了。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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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房間似乎都在旋轉。
仿佛一股冰水沿著脊背澆了下去,哈羅德一下子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有氣無力地重複道:「死了?」
賴斯太太點了點頭。
她用精疲力盡的平板聲調說道:「那個大理石鎮紙的稜角正好擊中了他的太陽穴,他朝後摔倒,腦袋又撞在壁爐的鐵柵欄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樣殺死了他——可他確實死了。我見過好多次死人,這一點還是清楚的。」
災難——哈羅德的腦海里不斷迴響著這個詞。災難,災難,災難……
他激動地說道:「這是一起意外……我親眼看著它發生的!」
賴斯太太厲聲說道:「這當然是一起意外。我也知道。可是……可是……別人也會這麼想嗎?我……說實話,我很害怕,哈羅德!這裡不是英國。」
哈羅德慢慢說道:「我可以證實愛爾西的說辭。」
賴斯太太說道:「沒錯,她也可以證實您的說辭。可這……這正是問題所在!」
哈羅德的頭腦既敏銳又謹慎,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回想這件事的前前後後,盤算著二人處境的不利之處。
他和愛爾西曾一起度過不少好時光。另一件事實是那兩個波蘭女人中的一位曾經看見他們倆在一種不太得體的情形下一起待在松林里。儘管那兩位波蘭女士明顯不會說英語,但可能多少懂得一點。那個女人如果碰巧聽到了他們倆的對話,可能也明白「嫉妒」和「丈夫」這類字眼的意思。不管怎麼說,顯然是她對克萊頓說了什麼才引起了他的嫉妒,並導致眼下——他的死亡。克萊頓死的時候,他,哈羅德,又正巧在愛爾西·克萊頓的房間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不是他蓄意用鎮紙襲擊了菲利普·克萊頓,也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那位嫉妒的丈夫沒有抓住他們倆在一起。有的只是他和愛爾西的一面之詞而已。人們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