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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遇到了這種情況,喬治,」波洛說道,「需要到分散在世界上的五個地方去調查,你會怎麼著手去做呢?」
「嗯,先生,坐飛機最快。儘管有人說坐飛機腸胃很不舒服,可我並不那樣認為。」
「我問自己,」赫爾克里·波洛說道,「那位赫拉克勒斯是怎麼做的呢?」
「您指的是那名自行車手嗎,先生?」
「或者,」赫爾克里·波洛繼續思索著說道:「我乾脆只問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喬治,答案是他就是精力旺盛地四處奔走,可他最後還是不得不從別人那裡獲得信息。像有人說的那樣,從普羅米修斯那裡,還有些是從涅柔斯那裡打聽到的。」
「是嗎,先生?」喬治說道,「這兩位先生我從沒聽說過。他們是旅行社的經紀人嗎,先生?」
赫爾克里·波洛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那位委託人,埃梅里·鮑爾,就知道一件事——行動!讓一些不必要的行動浪費能量是毫無用處的。有一條生活準則,喬治,絕不要自己去做別人能替你辦的事!尤其是,」赫爾克里·波洛一邊說,一邊起身走向書架,「費用開支不成問題的時候!」
他從書架上取下一冊標有字母「D」的卷宗,翻到「可信賴的偵探所」一欄。
「現代的普羅米修斯。」他小聲說道,「喬治,請替我抄下幾個名字和地址:紐約的漢克斯偵探事務所,雪梨的萊登和波舍偵探事務所,羅馬的吉奧瓦·梅吉偵探事務所,伊斯坦堡的納呼姆偵探事務所,巴黎的羅傑和佛朗柯那偵探事務所。」
他等喬治寫完,然後說道:「現在請幫我查一下去利物浦的火車。」
「好的,先生,您要去利物浦嗎?」
「恐怕是的。喬治,我可能還要去更遠的地方,不過現在還不需要。」
4
三個月後,赫爾克里·波洛站在一塊岩石上眺望著大西洋。海鷗上下翱翔,發出憂鬱的長鳴。空氣柔和而濕潤。
赫爾克里跟其他初次來到伊尼什歐文的人一樣,感覺自己來到了世界的盡頭。他一輩子都沒想像過有如此遙遠、荒涼、寂寥的地方。這裡有一種美,一種憂鬱的美,一種屬於遙遠而不可思議的往昔的美。愛爾蘭西部的這個地方,古羅馬人的鐵蹄沒有踐踏過,沒有建造一座堅固的堡壘,也沒有修建一條完整而適用的道路。這是一塊對人世間那種井然有序的生活方式和常識都茫然無知的土地。
赫爾克里·波洛低頭看著漆皮鞋的尖端,不禁長嘆不已。他感到淒涼和相當的孤獨。他的生活標準在這裡是不被認可的。
他的目光順著荒無人煙的海岸線望去,又回到大海。遙遠的那邊是傳說中常提到的極樂島,那片青春之地……
他喃喃自語道:「蘋果樹,歌唱和那些金……」
猛然間,赫爾克里·波洛恢復了常態——令人出神入迷的魔障被破除了,他又變回那個穿著漆皮鞋和整潔的鐵灰色男裝的小個子了。
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鐘聲。波洛理解那鐘聲,那是他從少年時代起就很熟悉的聲音。
他輕快地沿著崖壁出發。大約十分鐘後,他看見了建在崖壁上的那棟建築。四周圍有高牆,牆上有一扇嵌滿鐵釘的大木門。赫爾克里·波洛走到門前,門上有個巨大的鐵門環,他敲了幾下,接著又小心地拉了一下一條生了鏽的鐵鏈,門裡面的小鈴鐺立刻響起了尖厲的叮噹聲。
門上的一塊小方板被推開了,露出一張臉。那是一張圍在漿洗過的白頭巾里的充滿懷疑的臉,上唇有明顯的鬍鬚,發出的卻是女人的聲音。那是赫爾克里·波洛稱為「母老虎」的聲音。
那聲音問他有什麼事。
「這裡是『聖瑪麗和眾天使修道院』嗎?」
那令人生畏的女人嚴厲地說道:「還能是什麼別的地方嗎?」
赫爾克里·波洛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對這條守門的巨龍說道:「我想見一下院長。」
巨龍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讓步了。門閂被拉開,大門打開了,赫爾克里·波洛被引到修道院用來接待客人的一個空蕩蕩的小房間裡。
沒多久,一位修女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念珠在她的腰間晃動。
赫爾克里·波洛出生在天主教家庭,他明白此時的氣氛。
「請您原諒我來打攪您,嬤嬤。」他說道,「不過,我想您這裡有一位修女,原來俗家名叫凱特·卡西,對吧?」
院長微微點頭,說道:「是的。她皈依後叫瑪麗·厄休拉修女。」
赫爾克里·波洛說道:「有一樁錯事需要糾正。我相信瑪麗·厄休拉修女能幫助我。她知道一些可能非常寶貴的信息。」
院長搖了搖頭。她表情寧靜,聲音平靜而遙遠。
「瑪麗·厄休拉修女無法幫助您。」
「可我向您保證……」
他停住了。院長說道:「瑪麗·厄休拉修女兩個月前去世了。」
5
在傑米·多諾萬旅館的酒吧間裡,赫爾克里·波洛很不舒服地靠牆坐著。這家旅館與他認為旅館應有的樣子相去甚遠。床鋪破舊壞損,窗戶上的兩塊玻璃也是如此——波洛特別討厭的夜間的涼氣也因此長驅直入。給他送來的熱水溫吞吞的,吃下去的肉在他胃裡產生古怪又難受的感覺。
酒吧里有五個人,他們都在談論政治。他們講的大部分赫爾克里都不明白。反正他也不太關心這方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