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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捧著康乃馨,彎下腰去讀上面的碑文。「深情緬懷蕾切爾·路易絲·阿蓋爾。」下面還有這樣一行文字:
她的兒女一定會起來稱她有福。
這時她的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蒂娜吃驚地回過頭去。
「米基!」
「我看見你的車了,就跟了過來。至少——不管怎麼說,我也打算來這兒的。」
「你也打算來這兒?為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是想道個別吧。」
「跟她……道個別?」
他點點頭。
「是啊。我已經接受了我告訴過你的那份石油公司的工作,大概在三周之內就會啟程。」
「而你想先到這兒來跟母親道個別?」
「是吧。或許也想謝謝她,並且說一句我很難過。」
「你有什麼可難過的,米基?」
「我並不是為我殺了她而感到難過,如果這是你的言外之意的話。你一直都覺得是我殺了她,對嗎,蒂娜?」
「我拿不準。」
「你現在也沒法確定,對嗎?我是說,就算我告訴你我沒有殺她,也沒有用。」
「那你為什麼難過?」
「她為我做了很多,」米基緩緩說道,「我卻從來都沒有過一絲感激之情。我恨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好話,沒給過她一次好臉。如今我真希望我曾經沒這麼過份,就是這樣。」
「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恨她了?在她死了以後嗎?」
「是吧。沒錯,我想是的。」
「你恨的其實不是她,對嗎?」
「對,不是。在這個問題上你說的沒錯。我恨的是我的親生母親,因為我愛她。因為我愛她,而她卻對我一點兒都不在乎。」
「而現在你甚至對這件事也不生氣了?」
「不會了。我想她其實也是身不由己。歸根結底,你生來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她是個很陽光、很快樂的人。太沉迷男色又太好酒貪杯,而她想要對她的孩子們好的時候就會對他們好,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們。好吧,所以說她就是不喜歡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願意承認,現在我承認了。」他伸出一隻手來,「給我一支你的康乃馨,好嗎,蒂娜?」他從她手裡接過花,彎下腰去,把它放在碑文下面的墓地上。「給您的,媽媽,」他說,「對您來說我是個很差勁的兒子,而我覺得對我來說您也不是個非常明智的母親。不過您是出於一番好心。」他看著蒂娜,「這樣的道歉夠好嗎?」
「我覺得可以了。」蒂娜說。
她也彎下腰,把手裡的康乃馨放在墓上。
「你經常來這裡放花嗎?」
「我一年來一次。」蒂娜說。
「小蒂娜……」米基說。
他們一同轉身,沿著墓地小徑向回走去。
「我沒殺她,蒂娜,」米基說,「我發誓我沒有。我想讓你相信我。」
「我那天晚上在那兒。」蒂娜說。
他轉過身來。
「你在那兒?你是說你在艷陽角?」
「是的。我當時正想著要換個工作,我想找父親和母親商量商量這件事。」
「哦,」米基說,「接著講。」
發現她不再說話,他抓起她的胳膊搖晃起來。「說吧,蒂娜,」他說,「你必須告訴我。」
「到現在為止,我誰都沒告訴過。」蒂娜說。
「說吧。」米基再次說道。
「我開車到了那兒。我沒有把車一直開到大門口。你知道半路上有個地方比較容易掉頭的吧?」
米基點點頭。
「我在那兒下了車,往那幢房子走。我感覺自己有點兒舉棋不定。你也知道在有些方面想跟母親說說話有多難,我的意思是,她一貫都有自己的主張。我想把這件事儘可能地說清楚,於是我走到房子那兒之後又轉身往車子的方向走,然後再一次折回來,就為了把事情想清楚。」
「那時候是幾點?」米基問道。
「不知道,」蒂娜說,「現在想不起來了。我——時間對我來說並不那麼重要。」
「是啊,親愛的,」米基說,「你一向是一副無比悠閒的樣子。」
「我那時在樹下,」蒂娜說,「走路的腳步很輕……」
「你一向就跟一隻小貓似的。」米基滿懷柔情地說道。
「當時我聽見……」
「聽見什麼了?」
「聽見兩個人在低聲說話。」
「是嗎?」米基的身體變得緊繃起來,「他們說什麼了?」
「他們說……他們其中之一說:『在七點到七點半之間,就是這個時間,要記住,別把事情搞砸了。七點到七點半之間。』另一個人低聲說:『你可以信任我。』隨後,頭一個人的聲音又說道:『事成之後,親愛的,一切就都會變得美妙無比。』」
一陣沉默之後,米基說道:「呃……那你為什麼一直瞞著不說出來呢?」
「因為我不知道,」蒂娜說,「我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可你肯定能聽出來啊!是個男人還是女人?」
「我不知道。」蒂娜說,「你不明白嗎,當兩個人竊竊私語的時候,你是聽不出來他們的聲音的。那只是……呃,只是一陣耳語聲。我覺得,當然只是我認為的了,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