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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管怎麼說,有趣之處在於,一年一次,推它一回。如果打開,那就賺大了。不過一年兩次還是算了。
而且這種箱子裡面也不會裝什麼新鮮東西,大抵都是老一套。宇宙的終結啊,絕望啊,最後的希望啊,諸如此類。要不就是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您辛苦了,挑戰下個箱子吧。總之不會是好東西。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人積極去打開箱子。既不能馬上讓你知道,但又不得不交給你,那就把它封好傳給你吧。要開箱子就得花時間。箱子開了,時間也到了,這樣最好。如果附上留言,給出能說服人的理由,人們大抵都會老實等待。但從另一方面講,確實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比明確寫著「不要打開」的封印更脆弱了。自己孩子到底能有多可靠,終究只是個程度問題。我家的祖先似乎對後代沒有絲毫信任感,可謂遠見卓識。
然而從這個箱子脫離常規的尺寸來想,很難認為這裡面運用了能在短短若干代之後打開的遞歸性。總之這純粹是在耍人。
如果真想打開這個箱子,看看裡面是什麼,實際上有個簡單的辦法:砸了它就行。當年我玩魔方玩得快要發瘋的時候,就會把那個亂七八糟的立方體乾脆徹底拆開重新組裝。整天搬運河內塔的和尚當中,遲早會有這樣的傢伙跳出來說,一次性全搬過去不就行了嘛。雖然可能會關係到宇宙的終結,這種方案委實不該推薦,然而無休止的重複勞動未免也有點本末倒置,失去了本來的意義。
要解開這類謎題,需要花費極其漫長的時間。而它所要求的,僅僅是強制遵守它所制定的規則而已。如果無視它的規則,謎題就會崩潰,自然也可以得知裡面的內容。不過這個箱子說不定帶有某種功能,一旦判斷有人無視謎題的規則就會自爆。但正像是不存在無法拆除的炸彈一樣,這種功能應該也有辦法避開。物質與人類規定的規則並無關係。人類設定的規則如果能在物理上實現,自然也會存在瞄準規則本身的物理過程。雖然這完全沒有得到證明,但我總覺得這是某種能帶來心靈安慰的信仰。沒有不能破解的系統,只要它不是聯繫到自然現象本身的不可能性。
不過,我並不是要破壞這個箱子。我發揮天生的沒有耐性這一特長,抱起胳膊,打量這個箱子。
所謂人類的想像力,應該不會有那麼豐富的多樣性。別人家裡大概也會有這樣代代相傳的箱子,肯定也會有人像我一樣站在箱子前面抱著胳膊思考。其中大概會有人發揮自己家族的耐心,想辦法把那個箱子打開。或者也有人早就把箱子砸了。所以打不開的箱子只存在於沒有耐心的人家裡。不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一想到這段時間發生的世界級災難說不定都是因為某個傢伙手賤打開了這種箱子,不知怎麼就覺得很搞笑。
不過我想開的箱子不是這個。
這個箱子大概是按照能打開的目標造的。正因為如此,打開它是可能的。實在打不開就砸開。
我想開的箱子不是這個,而是一個不動聲色包裹著我的、被稱為自然現象的不可見的箱子,一個也許可以打開、也許可以破壞的奇異之箱。很難弄明白那種東西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人們認為,那個箱子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由一個留著絡腮鬍子的、名叫大爆炸的大叔創造的。
我的遠祖的遠祖,大概想告訴我們的就是這個吧。我按自己的理解這麼想。別廢話了,快把箱子砸了吧。包圍你的就是這樣的箱子,原理極其精妙。撬開這個箱子,就是我們家的使命。這大概就是先祖想要傳下來的祖訓吧,我想。
這個箱子裡裝的信上,一定寫了這麼一句話:
「你真是個蠢貨。」
要打開的不是這個箱子,而是你周圍把你封在裡面的箱子。
這一想像,從結局上說,是我對於碌碌無為度過一生的祖父和父親所作的辯護;同時也是對於最終大約也會同樣碌碌無為度過一生的我,送上的略帶哀切的問候。
我轉身,走出房間,封上門,穿過雜亂的寶庫,來到外面。
浩次在庭院的池子裡盡情追趕鯉魚。妻子一臉絕望地在旁邊看著他。
我朝妻子打了聲招呼。
「哎,就來。」妻子站起身來。我覺得她很可愛。
「你家裡有沒有個代代相傳的大箱子?」
結婚十年,我一直都想問,只是一直沒問。
妻子陷入沉思。她雙臂展開,朝左右方向比畫,等差不多有肩膀那麼寬的時候停住了。
「雜物間裡一直有個差不多這麼大的箱子。」
「裡面是什麼?」
「是個壺。」
「還有什麼?」
妻子聳聳肩,撇撇嘴說:「還有張紙,就是耍人的。」
我靜靜地等她的下文。
「打開了就該關上。就是這樣。」
「前人說得真好啊。」
妻子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麼笑。
不顧妻子滿臉的不高興,我穿著鞋子和褲子,直接跳進池子裡。浩次正在興高采烈地追鯉魚,怎麼也不肯回來,我去幫妻子抓住他。因為也許會跑掉,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和浩次保持著距離,只伸出手把他的臉轉過來,耳朵湊到我的嘴邊。
「如果萬一爸爸打開了又關不上,你就去關上,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