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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帶著獻上半邊卵蛋的覺悟,去拜訪麗塔。要是把兩個全都搞掉,那肯定不行。不過如果只搞掉一個,為了好朋友,我就犧牲一下吧。雖然我覺得麗塔是個腦子長得和常人不一樣的女生,不過還是相信她不至於失敗到一槍打穿兩個卵蛋的地步。
迎接我的麗塔,並沒有威脅我說馬上滾否則就給我肚子上再開一個肛門,而是把我讓進了客廳。不知怎麼,好像還有點落落大方的樣子。感覺像是發條鬆掉的手錶,齒輪的咬合不斷鬆脫似的。
我在椅子上扭動屁股,正琢磨該怎麼開頭的時候,麗塔端了茶回來。不愧是麗塔,大拇指插在茶杯里,杵到我的面前,然後低聲嘟囔說,我聽到了。
聽到什麼?我抬頭問。視線對面的麗塔說,我聽詹姆說了。
這個情況我可沒想到,不禁有點狼狽。詹姆到底和她說了什麼?是極富色彩的話,說自己愛上她了?還是相當神經病的話,一點色彩都沒有,說她的過去時間線之類的?還是他在這個女生面前得意忘形,說漏了嘴,說我對她很迷戀?要是最後這種,半邊卵蛋大概不夠做供品。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麗塔低頭說。
大概就是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
「我為什麼開槍,詹姆猜對了。」
聽到這話,我頓時在心裡大叫,太好了!不過,我正要趁勢換個姿勢、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麗塔這話的意思在頭腦里擴散開來,讓我滑到了椅子下面。「耗子」勾引女生也不是這麼勾引的吧?
我一邊試圖爬回椅子上,一邊拼命想該怎麼問。我不能讓麗塔當場開槍斃了我,但又實在想問。
「就是說,那個什麼,你,那個——」
老實說,我有點驚慌失措。麗塔乾脆抽開椅子,讓我直接摔到了地上,我這才站了起來。
「我沒想到有人能和我做出同樣的推論。」
我懷疑詹姆是整個美洲大陸最聰明的男人,看起來整個美洲大陸最聰明的女人也在這裡。真蠢,這兩個人。「所以我想讓你幫我帶話給詹姆。問問他,下一次,禮拜五,在我家一起吃飯好不好?」
這話的邏輯我完全沒繞過來。我認認真真地想,為什麼要在一切東西都碎成片、堆成山、到處都粘著不明液體的鬼宅麗塔家吃飯呢?我緊皺眉頭,手指抵著額頭,努力思考。這個任務還是饒了我吧。我抬起頭,迎面是兩頰緋紅的麗塔的臉。
這是什麼意思?能在啄木鳥的橡樹倉庫上不斷鑿出準確彈痕的神奇女生愛上了某個人。拒絕她就會被打成馬蜂窩。被打成馬蜂窩的會是誰?是詹姆。
自己真蠢,我拿手掌直拍自己的額頭。不愧是詹姆。全地球最聰明的男人。在麗塔的兇狠瞪視下,我心裡想的好活接連不斷往外冒。什麼那真是可喜可賀、怎麼說這都是致命傷、你真厲害等等等等。那傢伙不可能不來吃飯,我保證。別說不會不來,來了之後那傢伙就不回去了,等等等等。哎呀,這話還是由當事人自己說出來更好,我多嘴說出來可不是好事,大概肯定不是好事。麗塔終於把手伸向左輪手槍,大概是要阻止我嘴裡冒出來的神經錯亂的無休無止的胡言亂語,突然卻像被什麼東西打中似的,踉蹌了一下。
即使是一直面對著無數難以理解的現象的我,也在一無所知中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向麗塔。麗塔跳著奇異的舞步,緩緩倒在地上。
然後,我親眼看見,她的頭偏向一側,長發紛亂,頭上開出一個小洞。
她的腦袋裡有顆子彈。
可不單是有子彈啊,詹姆,她的腦袋上真的開了一個洞啊。
這就是那時發生的事情。
回想起來,那件事發生的剎那,與「事件」的發生完全重合了。如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受害者和那麼多慘劇堆積在那一剎那,我大約會堅持說,在麗塔家裡發生的才是「事件」吧。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在麗塔家發生的只是「事件」的衍生現象,並不是「事件」本身。
我正要彎下腰去看麗塔的頭上的洞,麗塔的身子突然跳起,直立起來。我嚇了一跳,也跟著跳起,像狗一樣張開雙手,試圖安慰麗塔。
麗塔的眼神飄移不定。隨後,她的頭朝時間的反方向彈去。
房間牆壁和地板上的紅黑色液體朝麗塔的頭部飛來,湧向麗塔頭上開的小洞。然後我看到,從那小洞逆行出來的小小子彈的底面,以慢動作向我飛來。至少我覺得自己看到了。朝麗塔頭上的洞飛聚而去的血,被吸進頭蓋骨里,然後小洞就那樣消失不見了。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我無法說明。因為從麗塔的腦袋裡射出來的圓柱體刺入我的左胸,我失去了意識。
事情以麗塔的左輪手槍走火做了了斷。麗塔的槍被沒收了,我們兩個的家人之間做了各種交流。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
第一個趕來醫院看我的是詹姆,但他臉上沒有了那種奇異幻想的表情,我去見麗塔之前的那種羞怯的表情也毫無蹤跡。他嘴裡冒出來的話,只是在質問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會一個人去找那個腦子壞掉的女生?以及對麗塔家人的憤慨,容忍那樣的女兒帶槍。還有就是對麗塔本人的咒罵,罵她連槍都管不好。顯然有什麼地方變了。
「那個女生的腦袋裡啊,」我指著右側的太陽穴說,「這裡有顆子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