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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不存在我不知道,不過現在我們一直暴露在時空轟炸之下,這一點是確定的。時空修正導致的波及現象也是隨處可見。」
醫生一邊喃喃自語說,對的,沒錯,一邊在病歷上寫什麼。詹姆和醫生見面的時候,採用了最簡單的方法。他以患者的身份來看醫生。相信過去正在被改變的患者。因為這根本沒有撒謊,所以毫無良心上的愧疚。詹姆相信自己處在過去和未來不斷被改變的宇宙中,而且對於巨型智慧造成了這一切的理論也沒有半分懷疑。如果要問是不是患者,他覺得這算是多少接近於患者的狀態。但並不是這個醫生應該去指導該怎麼做,或者說能怎麼做的患者。
如果這個醫生是外科醫生或者婦產科醫生,事情也許還會好辦點。雖然也許並不簡單,但那種情況下至少可以丟下不管。即使沉浸到奇異的關係妄想中,只要作為醫生的技術過硬,那就沒問題。現在十分明顯的是,醫生是精神科的醫生,負責基地人員的心理護理。他要拯救的,全都是差不多完全放棄控制自己精神狀態的基地人員。如果不是那樣的人,也不可能進入這樣的狀況中。
「事實應當嚴密地加以定義。亂叫什麼過去改變,未免有點草率。推卸責任也不是這樣推卸的。人類必須好好為自己的過去承擔責任。」
即使被這樣指責,但事件並不是詹姆的責任,就連過去改變也不是他的責任。雖然也不能說自己沒有想要改變的過去,但大概沒有改變過。也許有吧,不過至少他自己並不知道。昨天的蜜柑變成今天的蘋果,詹姆不想為此承擔責任,想承擔也承擔不了。
「這個基地里的各位都在反覆念叨時空轟炸、時空轟炸什麼的,可是轟炸這事情有史以來就已經數不勝數了。你們不過是喜歡嚷嚷罷了。只是飛過來飛過去扔炸彈。和什麼過去未來一點關係都沒有。」
還真是這麼一回事。要解釋說轟炸機實際上是飛到了過去啊未來啊,該從哪裡說起也是很讓人頭疼。這個醫生大概根本都不想嘗試理解時間束物理學吧。
「我也聽說過超時間現象之類的詞,那個也很蠢的。過去會被改變。既然如此過去就是過去的東西。不可能說什麼改變過去之類的話。感覺到改變了,恰好證明這是你們的妄想。這是你們自己心裡懷有某種負面的想法,試圖在內心將之無效化的逃避。這是精神醫學上很常見的補償現象。自己之所以窮,都是因為社會的問題。這和怨天尤人沒有任何區別。」
過去改變確實是在真實發生。它作為過去與現在的運算戰結果而出現,但並不可能全部整合性地替換書寫。在運算戰中,基本上不會有哪一方取得絕對性的勝利,大抵都在勢均力敵的時候收手。而那收手之後剩餘的部分,就被認識為過去改變的結果,僅此而已。就像轟炸之後剩下的殘骸。看到殘骸,就連孩子都能理解遭遇過轟炸。
「而且,這裡的人的症狀比社會上一般人還要嚴重很多。尊崇除了巨大一無是處的計算機,把它們奉為智慧體。然後把不順心的事情全都推給過去或者未來。你們應該更加認真地活在當下。」
「比如說這裡有支鋼筆,」詹姆從胸前口袋裡拿出鋼筆,「如果這支鋼筆一下子變成鉛筆,您會怎麼想?」
「我會想,啊,有支鉛筆啊。因為這裡有隻鉛筆。」
醫生微笑著說。
「但如果記憶告訴你,這個是鋼筆呢?」
「那是錯誤的記憶。如果眼前是鉛筆,那也就一直是鉛筆。這就是常識。因為不能隨意修改的東西就叫現實。」
「如果有人聲稱自己的鋼筆被換成了鉛筆呢?」
「去看醫生。當然來我這裡也沒問題。」
「可是,他能解釋這個變化的原理。如果想要他重現,隨便多少次都能重現出來呢?」
「重複多少次都一樣。那一瞬間存在的東西是現實。相比起採納鋼筆與鉛筆互相替換的巨型假說,這一解釋更加合理。最為合理的解釋是,那人其實是個魔術師吧。」
說起來,巨型智慧確實和魔術師很像。區別在於那個魔術師會用魔法,在變魔術的時候也用上了魔法。這個醫生保持精神正常的訣竅,說到底就在這裡吧。不明白的事情就是魔術。這個逃避方法還真是不錯,詹姆想。每天都像看馬戲一樣,不是嗎?自己住的地方周圍全是魔術師,只管看著下回哪個鄰居要搞什麼惡作劇就行了。他拍拍鄰居的肩膀往前走。哎喲這回的魔術變得不錯,怎麼變的?魔法師慷慨大方地傳授真正的訣竅,首先把青蛙內臟在陽光下曬乾等等。醫生以為那是開玩笑,啊哈哈哈,你這傢伙真有趣,笑得前仰後合。換成詹姆也會笑的吧——為了儘快遠離這個醫生。
預約了下一次的診療,領了一袋精神安定片,詹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邊想著過於安定的精神也是思考的產物,一邊把藥片拿出來嚼。這樣瘋狂的宇宙,如果能用這樣的化學物質做到內宇宙式的解決,那也很厲害了——如果可以把妄想用另外的妄想包裹住的話。
「可以的話,最好不要攝取奇怪的化學物質。」
柏拉圖的聲音迴蕩在室內。那是統管這個基地的巨型智慧。
「奇怪嗎?」
「在你休息期間,請允許我略微做些改變。」
知道了,詹姆說著,跳上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