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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誰凍結了時間。
很有說服力的說法是:各種機器、引擎、科學家,以及諸如此類的事物組成的勢力執行了這一計劃。而我喜歡的解釋是,這是時間自己犯下的罪行。
時間們忽然厭倦了匯聚成一束前進,於是便隨意去往了各個自己想去的方向。不巧的是,因為時間中的一切事物都棲息在時間裡,自然承受不了那樣的隨意。
反覆開展的恢復計劃、說服、懇求、祈禱。每一個都像是約好了似的,只會讓狀況惡化。而自己也不知所以然的時間自身,便在這些對策中交織錯絡,相互束縛,宛如荒誕倒錯的性交一般,直至無法動彈。
誰提出的這一假說,真想把他腦袋敲下來看看。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幾百年。這也就意味著,我在凍結的時間之網中已經奔跑了幾百年。
因而我便是以不知所以然的方法,向著幾百年的未來或者過去前進。我無法斷言她一定沒有那樣跑過。但眾所周知的現象是:女孩子不需要花費多大力氣,就能穿越時間。
因此,至今我還在奔跑。大約是因為對面在問為什麼吧。
其一,有一天,時間叛亂了。
其二,我們只能朝一個不知通往哪裡、一個不知某處的不可變的未來方向前進。
結論很明顯。
至於那個結論是否正確,則遠遠超出我能判斷的範疇。
換言之就是這樣:
如果互相糾纏在一起的時間線,無視了過去和未來,變成一團亂麻的話,那麼把這些線起始的剎那連在一起,豈不是也沒關係麼?
時間放棄了整然有序的剎那。
當然,我無法保證自己所奔跑的道路一定會經過那一剎那。我也不知道那一剎那是否真的會有無數絲線相互組合,極盡無限之妙。我更不知道是否存在著絕對無法抵達的位置。就像是編織在無限空間中的無限的蜘蛛網,在那每一根絲線之間依然能夠找出無限的空間一樣。
但是,萬一的萬一,如果真的抵達那一剎那了呢?那時候要做的事情是早就決定好的。
不再胡思亂想,默默並肩前進,然後怒吼痛罵。
痛罵時間。
然後,當一切都恢復到原狀的時候,我終於可以去尋找她了。就像我所夢見的,就像她也許同樣所夢見的那樣。
她會做什麼呢?那個預想沒有任何提示,只是一片空白地橫亘在我面前。
第一部 :Nearside
01.Bullet
我們總被推來擠去。推向這裡,擠向那裡。
我們被猛力推向那邊,撞上什麼東西又彈回來。我相信是這樣。身體之所以沒有被擠扁,原因很早以前學校里教過。那是因為身體裡面也有各種力量往外推擠。我們身處重力井[1]底部,頭上又是厚厚的大氣層,之所以沒被壓扁,就是這個原因。
我之所以如此相信,也是有原因的。但其實不需要原因我們也能相信某個解釋,而且如今沒有原因的情況越來越多,所以我想這一定是很特別的。
麗塔是個完全沒辦法交流的女生,誰都搞不定。她在後院裡的時候尤其可怕,經常會拔出腰上插的左輪手槍,抬手就是一槍。不過也沒有瞄準什麼人,就是隨便開一槍。她家的房子外面裹了一層鏽跡斑斑的鐵皮,但是所有能打碎的東西還是都打碎了,不能打碎的東西也只是沒打碎而已。
當地人都知道麗塔的毛病,輕易不會靠近她家。而且這裡通常也沒有別的人來。
所以這也沒什麼問題——只有麗塔的家人才這麼想。實際上當然是非常有問題的。
麗塔經常開槍,準頭自然就好。周圍有很多男生——不對,應該說是很多男人嘲笑過她,下場就是褲襠上開了槍眼,卵蛋差點廢掉。沒人知道麗塔為什麼能夠準確掌握卵蛋的位置,明明連當事人自己都經常搞不清。
女生當中流傳著一個傳說,說她射殺了常年在叔叔卵蛋里築巢寄生的蟑螂。不過我們都知道蟑螂不可能長在那種地方。否則的話,我們大概全都偷偷養什麼金龜子或螳螂去了。
麗塔那樣子是有原因的,詹姆扔給我一枚五美元的硬幣說,原因在她的腦袋,裡面有顆子彈。他指了指太陽穴,然後像是尿完尿似的抖了抖身子。
沒人能夠腦袋裡進了子彈還沒事,我回答說。詹姆漲紅了臉叫喊著說:「所以才說她厲害啊!」
詹姆大概是這一帶最聰明的傢伙,而且我相信他大概也是北美大陸最聰明的傢伙,但很可憐的是,他在兩周前愛上了麗塔。我知道不能從蘋果堆里減掉熊,不過這傢伙太傻了,腦袋裡減掉智商,就只剩下失態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他是這方圓一百千米當中最聰明的傢伙。
要是腦袋裡進了子彈,我問,總應該是什麼時候射進去的吧,不然就太奇怪了。
詹姆露出一副「你怎麼這麼蠢」的表情看我。
一生下來就有子彈啊,他嚴肅地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詹姆一把拉住我,右臂圈住我的腰,伸腿把我絆倒。
哎,我叫喊道,哎。我叫了一遍又一遍,興奮起來,自顧自地叫下去,哎——
我有個理論,詹姆站在我旁邊說。
理論,我叫喊道。我決定,誰要是說了「理論」這個詞,我就管誰叫「耗子」。於是我自顧自地「耗子耗子」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