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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勢博士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字條:「這是我剛收到的電報,上面寫著他們已經出發了。」
巨勢博士將電報攤放於茶几上,沉靜地念著:「蟬丸的老闆娘和女服務生,如預定搭乘首班車出發。」
「蟬丸,蟬丸,就是這間酒館的店名。」巨勢博士喃喃自語著。
光一依然鎮定,泰然自若。
此時,從牆邊傳來碰撞聲,數名刑警慌忙衝上前。只見彩華夫人的椅子倒在地上,站起來的彩華夫人緊抱胸前,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刑警來不及抱住她,只見彩華夫人全身癱軟,在地上匍匐了兩三下後,身體一僵,動也不動。
夾在警員堆中的醫生,趕緊趨前診察,雖然好幾個人施以人工呼吸,最後還是宣告放棄。
我突然看了光一一眼,五名刑警分站在他左右、身後,牢牢地扣住他雙手。光一站了起來,隔著桌子凝視倒在地上的彩華夫人,恐怕只能看到一部分也說不定。
光一嚴峻地看著獵犬警官說:「讓我過去彩華身旁吧。」
獵犬警官面露難色,低頭沉默不語。
「警官大人,聽到了嗎?我要去她身旁,難道還不明白嗎?這代表我已經坦承認罪。」
獵犬警官點點頭,表示允諾。
「那麼請放開我的手,至少給我最後的自由。」只見光一甩開警員的手,緩慢繞著桌子走向另一邊,經過巨勢博士身後時,輕撫著博士的頭,說:「真有你的,偵探小子,我很賞識你喔!」他一派老大哥口吻,然後跪在彩華夫人遺體前。
他執起彩華夫人的手,凝視那死去的面容良久,抬起頭無奈地說:「你實在太傻了,沒必要尋死啊!就算酒館老闆娘與女服務生真的來了,也不能證明什麼啊!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居然提前投降,現在再也無法挽回什麼了,自殺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兇手,明白嗎?出於愛你的心,你最深愛的丈夫光一也將追隨你而去,阿門。」
光一憐惜地撫摸夫人的手,輕輕吻著,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那是兇惡的光一表達內心最深沉悲哀的模樣。
光一放下夫人的手,踉蹌地倒了下去,畫下了人生句點。
後記
推斷光一和彩華為共犯的人共有八位。其中片岡、秋元、庄司和酒井氏與巨勢博士的推論完全相同,而且推論出的各種殺人手法也都絲毫不差。像是為了殺害內海非得搏鬥不可這一點,也推理得完全正確。若要勉強挑剔的話,只有故意放置鈴鐺是為了營造一馬自殺的假象,還有彩華夫人逃出屋外的不合理反應,這兩處沒有識破而已。
尤其是片岡氏對於細節部分的描述極為縝密,絲毫不差,比其他三位略微勝出,因此冠軍給了他。其實三位難分軒輊。
至於第三名的田中氏,雖然對殺害千草與內海的必要性與手法有正確的推論,但對於其他殺人方法的描述並未完全正確,有些不太合理,和前面四位相比稍微遜色,對於細節的描述也不夠詳盡。
第四名的村田、新井,還有我口中的豬鼻子荒廣介偵探,雖然猜對兇手,但關於細節的陳述卻錯誤連連,絲毫未讓作者甘拜下風,不過猜中兇手畢竟是事實,因此還是致以敬意。
荒廣介偵探的論點,是以謀奪遺產為出發點,未免過於拘泥一般推理小說的公式化動機,無法從每種具體事實進行推論,因此細部解釋雜亂無章,充其量只是猜對兇手而已。
竟然有四位讀者,連每處細節部分都和巨勢博士推論得幾乎一模一樣,老實說,身為作者的我實在很欣慰。重點不在於推理小說一脈公式等問題,而是推理小說情節的合理性。
將人性作不合理扭曲,或將不符常理的行為作合理解釋,實在不妥當。個人認為不僅日本,全世界的推理小說百分之九十九,不,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左右都不合理。
大部分猜錯兇手的答案都是利用消去法。畢竟推理小說和現實世界不同,若登場人物有三十位,那麼兇手一定在這三十位之中,雖說消去法是最方便有效的方法,但若只有消去法,肯定猜不到真兇。
也就是說,推理小說中的詭計,對只會使用消去法的讀者而言,是種肯定會失敗的設計。因為使用消去法,會先將具有完美不在場證明的人物剔除,可是搞不好兇手就是這個人,這便是一種詭計,也是推理小說值得玩味之處。可是以往的推理小說,往往將此詭計描寫得違背常理,扭曲人性,將不合理的行為與心理醜化。而且不管作者還是讀者,都對這樣的詭計囫圇吞棗,不疑有他。
當年我念中學時,讀了佐藤春夫的短篇小說,非常感佩。雖然已經忘了書名,不過還記得是某位同學將我那本書弄丟的。後來聽某位心理專家的友人說,原來弄丟書的那個人帶著那本書上洗手間,然後下二樓樓梯時,將那本書暫時放在牆樑上便走了。就像有人上大號時常常忘了帶走書一樣,等他上完洗手間猛然想起時,那本書已經不見了。
個人認為,所謂犯罪心理的合理性,便是以此種人性為出發點。因為喜歡閱讀推理小說,期許自己能寫出一部以不違背人性及合理性為基準,發展一場辭藻華麗的大格局殺人事件,有糾葛複雜的緝兇過程,完全符合人性的合理推理小說。教導我推理小說必須符合人性的便是前述那本佐藤春夫的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