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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也知道那瓶酒精的用途了。
小藍把一個啤酒罐截成兩半,用釘子和磚頭在罐體下半部分耐心地鑽出一圈小孔。隨即,她拿出一個撿來的大塑料桶和幾個大水瓶,央求他去搞一些乾淨的水來。
於是,他跑到附近的工地上,把所有容器都裝滿了自來水,費力地背了回來。
小藍表現得歡天喜地。她用一些水把那個鐵皮水壺洗乾淨,又用一節鐵絲擰在水壺上代替提梁。之後,她在截斷的啤酒罐里倒入酒精,點燃,火苗躥了出來。她又把鐵皮水壺放在這個簡陋的酒精爐上,滿懷期待地看著它。
燭光和酒精爐的火光充滿了整個「房間」,似乎讓室內溫度也有所提升了。他拿出包子遞給小藍,和她一起圍坐在酒精爐旁邊,慢慢地吃著。漸漸地,鐵皮水壺內的水開始發出吱吱的聲音,大團蒸汽也從壺口冒了出來。他的身體越來越暖和。這讓他忍不住盡力伸展開四肢,好讓那股熱流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真舒服啊,好像在牆邊曬太陽一樣。
小藍始終守在酒精爐旁邊。滿是污垢的臉龐一片緋紅,在髒亂的長髮的遮擋下,她的眼睛閃閃發亮,似乎在期盼著什麼。
偶爾,她會把視線投向他,遇到他的目光的時候,會報以感激的微笑。他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然而,她開心,他也會覺得莫名的高興。
終於,鐵皮水壺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蒸汽噴涌。小藍找出舊搪瓷盆,把毛巾放進去,又小心地拆開香皂盒,再次湊到鼻子下嗅了一會兒。
「起來。」她的神情似乎迫不及待,「你先出去。」
他有些莫名其妙,還是乖乖地照做。小藍把他推到圓形鐵門旁邊,指指門外。
「出去在外面等我。」她睜大眼睛,認認真真地對他說道,「我不開門,你就不許進來,聽懂了嗎?」
他不滿地咕噥了兩聲,點點頭。
隨即,她就把他推出去,關上了鐵門。
離開溫暖的「房間」,雨水管道里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寒噤。他裹緊身上的衣服,背靠著管壁慢慢地蹲下來。
這裡是一片漆黑。他過了好一陣才適應過來。除了隱約的流水聲之外,四周皆是寂靜。他開始覺得無聊,心想抓只老鼠玩玩也好。
小藍在做什麼呢?
他轉頭看看鐵門的方向,又側過耳朵仔細傾聽著。片刻之後,他搖搖頭,繼續老老實實地蹲好。剛才在溫暖中積攢出的睡意漸漸襲來,他把頭埋在兩個膝蓋中間,慢慢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的咣當一聲驚醒了他。他下意識地轉過頭,睡眼矇矓中,眼前是一片光暈。小藍站在其中。燭光形成的剪影中,她的身上蒸汽裊裊,仿佛在散發著柔和的光。
他怔怔地看著她。直到她輕聲說「進來吧」,他才反應過來。
「房間」內依舊溫暖,空氣中還瀰漫著不可名狀的香氣。酒精爐上燒著另一壺熱水,正發出歡叫聲。
小藍換了一件白色的襯衫,胸口的扣子缺了兩顆。但是,罩在她瘦弱的身上,仍然顯得肥大。
她的頭髮變得柔順、乾淨,烏黑髮亮,發梢還在滴著水,在白襯衫上洇出一塊塊濕跡。同時,她的臉蛋也洗得白淨如初,臉頰上還有尚未褪去的紅暈。
她把袖子高高地挽起,胳膊上的污垢已經消失不見,露出白皙的底色。白襯衫的下擺露出兩條赤裸的長腿。赤足。如同她的面色一樣,整個人都在發光。
和那個蓬頭垢面的小藍相比,眼前的女孩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看上去心情不錯,語調輕快地命令他在床墊上坐好。隨即,她在搪瓷盆里倒上一些冷水,又把酒精爐上的熱水兌進去,試試溫度,把毛巾扔進去浸濕。
「不要動。」
小藍跪在他面前,撥開擋住臉的亂發。他立刻聞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香氣,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
「不要動嘛。」小藍嗔怪道。緊接著,她把濕漉漉的毛巾覆蓋在他的臉上。
燙。柔軟。濕潤。沁人心脾的香味。
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
「太熱了嗎?」
他閉著眼睛,搖搖頭,感到心滿意足。
十幾秒鐘後,小藍把毛巾從他臉上取下。他不情願地睜開雙眼,看到小藍正撇著嘴,嘖嘖有聲。
「哎呀,你這是有多久沒有洗過臉了?」
她在搪瓷盆里重新浸濕毛巾,擰到半干,又湊到他面前,仔細地在他臉上擦蹭著。
毛巾上很快出現了一道道污漬。小藍嘴裡抱怨著,卻一遍遍清洗毛巾,一遍遍在他臉上反覆擦洗。
癢、痛、毛孔張開的舒爽感交替在臉上出現。他再次緊閉雙眼,發出低聲的呢喃,仰著臉,任由小藍在他臉上忙活著。
搪瓷盆里的水已經變成渾濁的灰黑色。小藍放下毛巾,雙手分開他的亂發,捧住他的臉。
濃密蓬亂的鬍鬚依舊,但是他的臉已經被擦得乾乾淨淨。皺紋溝壑中的陳年污垢被清理出去。一張面色偏黑,顴骨高聳,布滿細密傷痕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他睜開眼睛,看到小藍正溫柔地端詳著他。
他有些慌張,本能地想要抽身逃離。然而,那帶著微微涼意的雙手和定睛在他臉上的目光,卻讓他捨不得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