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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看得出來,她的手,還是不穩。
而她把頭髮撩到了耳後,抬眼看著我:「洗手。」
我先把手放在了火邊——再也沒有被烤化的風險了,這個感覺真他娘的安心。
但是白藿香沒給我這個憶苦思甜的機會,一根樹枝打在我手背上,還是一貫的兇狠:「洗手!」
說完,就把樹枝折成了兩半,用作筷子。
我很怕自己的手也被她掰斷,趕緊起來了。
上次進來的時候因為下雨,十分匆忙,倒是沒留心,洞口外面就是一道清泉,阿丑早一步到了泉水邊,正凝神盯著水面。
我心說她可能在捕魚,捕魚的時候最忌憚邊上發出聲音,驚了魚就不好了。
我壓了聲音,悄無聲息的靠近,想看看她要捕什麼魚。
結果靠近一看吃了一驚——阿丑已經把面巾給撩開了。
她凝神看的,不是魚,而是自己映在了水面上的倒影。
我猝不及防,已經看到了那張臉。
心驟然一縮,我從來沒見過那種臉!
上面交錯縱橫,全是疤痕,疤痕皮肉翻卷不說,還扯的眉眼口鼻全移了位——她的嘴角也是一個豁口,能看到雪白的牙。
而她渾然不覺,一隻手還拿了一朵山花往耳朵上比,嘴角勾起來,像是很喜歡。
能把五官帶的位移的,恐怕這些傷疤,是小時候就落下的。
而看著痕跡,顯然是被什麼鋒銳的東西砍出來的。
我後心一冷——什麼人,會對一個小女孩兒下這種狠手?
而阿丑最大最深的傷疤,恰巧在父母宮上。
這說明——對她造成最大傷害的,竟然是雙親?
她父母宮那一道深溝蜿蜒而下,把她父母宮一劈為二,估計受傷的時候,深可見骨。
田宅宮上也有很大的傷疤,橫掃而過,估摸險些把眼睛都傷了,這叫「背井離鄉」紋,可見父母傷完了她,又把她給拋棄了。
對了,降洞女不是專門收留這種無家可歸的人嗎?
單看著她的身段,聽著聲音,倘若她臉上沒有這麼多的傷疤,現如今,也許真的跟江長壽說的一樣,比白藿香還要好看。
阿丑——難怪,她會給自己起這麼個名字。
可這個時候,阿丑一轉臉,忽然從倒影邊看見了我,當時就愣住了,接著,氣急敗壞,一隻手就把水面拍亂,飛快的把面巾放下,轉臉怒氣沖沖的看著我:「你偷看么子?」
我連忙擺手:「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用,還要王法做么子?」阿丑猛地回過頭,面巾下的纖細身材發了顫:「你看見了,是不是莫?」
我反應一向很快,可這個時候,卻卡了殼——說是?她不願意示人的臉被我看見,分明是撞破隱私。
說不是——說謊恐怕也說不圓滿,更顯得欲蓋彌彰。
這是一道送命題。
我連忙說道:「你先別生氣,我先給你道歉……」
道歉是沒用,可怎麼也比理直氣壯強。
阿丑轉過臉,看向了那一道溪水。
這溪水往前,是萬丈深淵。
而阿丑忽然往前一撲,奔著那道深淵就跳下去了。
我耳朵里頓時嗡的一聲,哪兒還顧得上想,只用公孫統教給的法子探測出來——她離著我,十八步。
亢宿大風起沙石,氐房心尾雨風聲!
我把全部行氣全拿出來,破風聲一下從耳邊划過,就在阿丑的身體墜落的時候,我也跟了下去,一隻手抓住了阿丑後頸的布料。
兩個人一起滾了下去,我另一隻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七星龍泉,四下里一划,劍鋒卡進了一刀石縫,我們倆身體往下一墜,勉強停在了半空。
「呼哨」一聲,一隻野鳥擦著鞋底子就飛過去了。
我一瞅底下,幾乎要犯了恐高症,這下面估摸比絕情谷還深,摔下去立馬就得成二百零六塊。
而阿丑身上那布料十分寬大,要是普通的材質,恐怕直接就被撕破了,可幸好,這是著名的金絲銀線繡。
阿丑轉過臉來,聲音帶了哭腔:「你救我做么子!」
「你不是也救過我嗎?」遇到危險的時候朝下看也不管用,我立刻抬頭,想找找有沒有上去的法子:「你先冷靜點,我知道這一陣子你心情肯定不好,但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死不能解決,么子能解決?」阿丑的聲音帶了哭腔:「你看見我的臉咯!」
不是,那不是意外嘛?
但是我心頭一跳,立馬就反應過來了——對了,降洞女不給人看臉。
誰看了她們的臉,就得娶她們!
「你不要命,也想要我活……」果然,阿丑像是拿出了最後一絲勇氣和最後一點希望,期期艾艾的說道:「你要娶我莫?」
「除此之外,」我連忙說道:「你讓我怎麼賠禮道歉都行!」
阿丑不掙扎了,安靜下來,自嘲似得說道:「是咯,你都看見我的臉了,又啷個會娶我呢——你嫌我丑。」
「真不是……」
「那是么子?你沒法子娶我,我不死,還能啷個樣莫?」阿丑咬了咬牙,忽然說道:「我這條命,本來就不想要啦!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其實我都明白,阿丑峒子裡的人都死了,她當時躺在棺材裡,也許就是知道自己鬥不過江長壽,峒子裡又馬上要來天災,想跟其他降洞女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