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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面色灰白,盯著手術室,一動不動。
半小時過去,手術室大門打開一條縫,一個護士出來。侯國龍問道:「醫生,手術做完了嗎?」
「還在搶救。」護士簡短地說了一句,急急忙忙離開。
「搶救」這兩個字,如炙熱的子彈,精準地擊中侯大利胸口。他下意識地扶著牆,胸口發悶,重重喘氣。
田躍進從監獄出來,舔乾淨傷口之後,已經重新找到了往日當大律師的感覺。女兒中槍,他所有外在的偽裝全部被風吹散,雙手抱頭,埋在腿間,露出後腦的白髮。
過了許久,一個中年醫生出來。
侯國龍又問道:「醫生……」
那個中年醫生面無表情,道:「手術還在進行。」
中年醫生和護士一樣,來來回回,走得很快。腳步聲很輕微,卻如重鼓一樣敲在侯大利耳中。他此刻茫然無措,猶如在火車站走失的兩歲幼兒,充滿對這混亂世界的深深恐懼和茫然。
終於,中年醫生再次走出了急救室的門,搖了搖頭。
田躍進癱坐在地上,悲痛欲絕,道:「小甜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她想說,就是沒有說出來啊。」
李永梅是當媽的人,能夠理解到田躍進和甘甜的心情,淚如雨下。雖然她一直不太滿意田甜的職業,可是田甜畢竟是未過門的媳婦,為人處世挺好,想此田甜如此年輕就香消玉殞,悲從心來,淚流滿面。
與楊帆遇害時相比,侯大利的情感變得內斂克制,沒有在諸人面前表現得過於悲傷,甚至沒有過多流淚。只是,他失去了笑容,話很少。
田甜和唐有德兩位烈士的追悼會由市局政治處負責。
陳浩蕩想要安慰老同學,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
被解救的婦女兒童的家人都趕來參加,給烈士敬獻了花圈,局長關鵬親自致了悼詞。在關鵬致悼詞的時候,人群中哭聲一片,很多面對危險都沒有退縮的警察都掉下了眼淚。
侯大利著裝整齊,神情肅穆,列隊在刑警之中。
李永梅一直在觀察兒子,等到關鵬致悼詞結束以後,低聲對丈夫道:「兒子兩鬢的頭髮全白了。楊帆遇害時,他兩邊的頭髮還是半白,現在全白了。我兒真是太可憐了。」侯國龍沒有說話,只是嘆息一聲。李永梅又道:「我們還是要勸他改行,當刑警太危險,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侯國龍搖頭,道:「這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千萬別勸。」
法醫解剖室設在殯儀館,侯大利以前常來。他以前都是作為偵查員來法醫室,並非到殯儀館,今天作為家屬進入殯儀館,頓時感受到此地蘊含的特殊悲傷。由於是火化兩名烈士,殯儀館安排了特殊通道。田躍進和甘甜不敢面對女兒火化後的遺骨,由侯大利完成這些工作。
侯大利特意帶了一個大號骨灰盒。田甜的骨灰出來以後,工作人員準備用木質錘子將頭蓋骨等大骨頭碾碎。侯大利攔住工作人員,不准他們敲打田甜的骨頭碎片。
安葬以後,朱林開車離開江州陵園,送侯大利回高森別墅。
「大利,我留下來陪你。」
「謝謝師父,我沒有那麼脆弱。」
別墅里留有太多田甜的痕跡,每一處細小痕跡都是一把鋒利的刀,將侯大利刺得遍體鱗傷。獨自一人之時,侯大利這才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坐在客廳地板上,淚水第一次噴涌而出,如決堤之水,源源不斷往下流。
他如一隻垂死的老狗,在無人之處低聲嗚咽。
上班時間,朱林、王華正在院內談事,意外地看到侯大利出現在刑警老樓。從田甜英勇犧牲到如今不過幾天時間,侯大利兩鬢全白,而其他頭髮烏黑透亮,顯得頗為怪異。
朱林平靜地抬手看了表,道:「大利,王華,九點半開會。」
健身房的「咚咚」聲停了下來,樊勇和葛向東走了出來,兩人站在健身房門口,望著侯大利沒有說話。
朱林道:「大利,你到我辦公室來。」
來到二樓辦公室,朱林道:「你沒事吧?」
侯大利道:「選擇當刑警就得接受命運的選擇。田甜犧牲了,我哭哭啼啼沒有什麼用,多抓幾個壞人,才對得起田甜的犧牲。」
朱林想起了當年楊帆遇害時的場景,十年時間,當年的紈絝子弟真正成熟起來,沒有被痛苦擊垮,反而勇敢地面對慘澹的人生。他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這我就放心了,化悲痛為力量,這是老話,也是實話。」
專案組正在開會,朱林手機響了起來。電話里傳來劉戰剛的聲音:「專案組趕緊到刑警老樓,我們到巴岳山大興村。一組巡山護林員發現有人在山裡居住,這人和通緝令相片上的人長相很接近。」
警情如火,105專案組全體前往巴岳山。
臨時指揮部設在巴岳山腳的大興村辦公室,105專案組到達時,村辦公室前已經有十幾輛警車,其中有特警和武警的數輛中巴車。
朱林到指揮部開會以後,對專案組其他人介紹情況:「護林員有三人,發現在廢棄的看守房裡有一個陌生男子,便上前問話。陌生男子準備離開,護林員想阻攔,對方就把手槍拿出來了。護林員帶著棍子和柴刀,又是三人,陌生男子也沒有對抗,直接離開了。護林員看了通緝令,指認就是杜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