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六四式手槍具有快速反應能力,上彈匣速度很快,便於持續射擊。其最大的缺點是威力不夠,實戰中多次出現歹徒中了數槍還能反抗的案例。這次遭遇戰中,六四式手槍威力不足的缺點顯露無疑。男子前胸中了兩槍後沒有倒地,端起獵槍朝田甜開槍。歹徒開槍的同時,田甜打出第三槍,這一槍打穿了歹徒的右眼,穿過大腦。
聽到後背傳來的數聲槍響,居中指揮的劉戰剛大驚,道:「跟我上。」葉大鵬和另一名民警抽出手槍,朝後背方向沖了過去。
來到槍戰處,劉戰剛腦袋「嗡」的響了一聲。
地上躺著三人,老唐和田甜軀幹中彈,血肉模糊。另一個男人胸部中彈,右眼被打爛。
105專案組正在開會,朱林和侯大利手機幾乎同時響起。
「田甜受傷,我們在鐵坪鎮。」電話里傳來丁浩的聲音。
侯大利聽說田甜受傷,猶如被子彈擊中,跳了起來,道:「怎麼回事?傷得嚴不嚴重?」
丁浩咬牙切齒,道:「打拐專案組端了一個窩點,解救出四個婦女和三個兒童……」
侯大利打斷道:「田甜傷得重不重?」
丁浩道:「田甜本來在最外圍,有一個人販子從地道逃跑,鑽出來正好在田甜和老唐身邊。老唐犧牲了。田甜打死了那個人販子,胸口也被人販子開槍打中。市人民醫院的急救車正在朝鐵坪鎮趕過來。」
朱林接到的是劉戰剛的電話。劉戰剛在電話里說了實話:「老唐犧牲了,田甜胸部被獵槍打中,生命垂危,很可能救不回來。田甜很勇敢,開了三槍,三槍都打在歹徒要害處。你要有心理準備,做好侯大利的思想工作。」
侯大利放下電話,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失措。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多年前那一幕再次出現,身體周圍似乎出現一層透明的屏障,外界信息被徹底隔擋,無法到達身體,只有一顆心在忽快忽慢地跳動,體溫一會兒冰冷一會兒滾燙。
朱林道:「王華,開車,我們到鐵坪。」
這句話如一把錐子,把透明屏障刺了一個孔,聲音、熱量、顏色等「呼呼」地從小孔鑽進屏障,發出尖銳風聲。
侯大利毫無預兆地朝外跑。
朱林早有準備,雙手抱住侯大利的腰,道:「你不能開車,讓王華開車。你是刑警,要冷靜。」
侯大利沒有預料中狂暴,被朱林抱住之後,便停了下來,仰頭看天,努力不讓淚珠滾落:「走吧,師父,我不會失態。」
王華接過鑰匙,匆匆下樓,啟動越野車。
侯大利說完「走吧,師父,我不會失態」這句話以後,便不再說話,面無表情,兩眼一直望著窗外。朱林不放心,仍然緊緊挽住侯大利胳膊。
越野車在前往鐵坪鎮的路途中遇到了救護車,侯大利看了一眼救護車,依舊默不作聲。一輛小車從後面趕了過來,速度極快,朝過越野車,又超過救護車,如脫疆野馬,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王華猜到這是田躍進開的車,便用力踩了油門。越野車超過了救護車,追趕前面的煙塵。
侯大利又回到了籠罩著透明屏障的狀態,透明屏障成為他大腦的外化體,與田甜在一起的細節如此生動又清晰地出現在透明屏障中,如同360度無死角的環幕影片。楊帆之死在其內心深處留下了永遠難以磨滅的傷痕,奈何命運再一次作弄他,又在原有的傷痕旁邊再次用電鑽鑽出另一處傷痕。
車至鐵坪鎮衛生院,市人民醫院的救護車還沒有到達。病房裡,田躍進跪在病床前,雙手握住了女兒的手。衛生院已經用盡了所有手段,維繫田甜生命。侯大利衝進屋,又強行讓自己慢了下來,輕手輕腳走到床的另一邊,跪在床前,握住了田甜的另一隻手。
田甜面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仍然處於昏迷狀態。
救護車到來,田甜被轉到救護車上,隨車的醫生道:「病人家屬到了沒有?最好跟在車上,病人隨時有生命危險。」
侯大利跨上救護車時,腿沒勁,摔倒在地,小腿磕在救護車上,掉了一大塊皮。他爬起來,雙手並用,這才跨上救護車。
從鐵坪鎮到江州城區的這一段路平時也就四十多分鐘,對於侯大利和田躍進來說,漫長得超過了二萬五千里。田甜一直沒有甦醒,雙眼緊閉,眼珠偶爾能夠轉動一下。侯大利感覺田甜手指突然用力握了一下自己,趕緊湊過去,低聲呼喚道:「田甜,田甜。」
田甜嘴唇微微張了張,似乎想要說話,卻又沒有發出聲音。
來到人民醫院,田甜被送進了手術室。江州市公安局局長關鵬、政委楊英、副局長宮建民都來到手術室門前,和劉戰剛、侯大利等人一起,焦急地等待漫長的手術。
甘甜得到消息,一路狂奔,來到醫院,對眾人道:「田甜怎麼了?」
田躍進抱著腦袋,不說話。甘甜撕扯田躍進的衣服,道:「你為什麼讓田甜當警察?為什麼啊!田甜若是出了事,我怎麼活啊……」
甘甜的聲音在侯大利身體裡來回穿梭,將內部器官衝擊得稀巴爛。他感覺身體和外界又多了一層深深的隔膜,從外面看,他還是完整的,從內部看,靈和肉都四分五裂。
侯國龍和李永梅聞訊趕了過來,守在門外。甘甜抱住李永梅,猶如溺水之人抓到稻草,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