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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躍進那一段時間走火入魔了,誰都敢惹,害得我被黑社會威脅,槍頂在頭上,朝不保夕,提心弔膽,日子沒法過。」甘甜經過精心打扮,時尚又年輕,和田甜在一起更如一對姐妹花。她在侯國龍面前有些拘束,委婉地解釋當年離婚的原因。

    李永梅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末期,江州社會治安最亂,街上時常有小流氓提刀砍人,時不時還能聽到槍聲,也就是這幾年才明顯好起來。丁麗出事後,我和國龍都被嚇慘了,所以才到陽州發展。」

    幾個長輩回憶起往事,很是唏噓。談完往事,話題轉到了婚事,雙方家長同意在明天領結婚證。李永梅提出在省城重新買一幢別墅作為新房。侯大利怕麻煩,道:「我和田甜都在江州,沒有必要到省城重新買別墅。」李永梅斥道:「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侯大利一臉糗樣地溜到隔壁房間抽菸。

    田甜跟了過來,笑道:「我能猜到你小時候的模樣,經常調皮,然後被你媽扭耳朵。」

    侯大利道:「你也應該差不多。」

    田甜臉色黯淡,道:「我也想被媽媽隨意訓斥,這是福氣。可惜,那時爸爸和媽媽離了婚,媽媽每次來看我,別說訓斥,甚至還要討好我。」

    雙方父母見面之後,田躍進和甘甜離開。

    田甜接到單位電話,急匆匆去了打拐專案組。

    侯國龍坐在江州大飯店頂層,與夏曉宇談了一件急事,然後給兒子打電話,道:「我的事情辦完了,你過來吧,我想和你聊一聊。」

    放下電話,侯國龍走到窗邊,俯瞰日新月異的城市,心中突然湧起萬千感慨。1992年,他還是世安廠供銷科副科長,後來辭職從商,創辦了國龍廠。二十年不到,他成為山南省著名企業家,國龍集團成為全省的金字招牌。現在最讓他煩惱的就是這個犟拐拐兒子,明明家裡有座金山,卻偏偏要做最危險的事情。更讓人煩惱的是兒媳婦也是一線偵查員,這對家庭極為不利。他知道木已成舟,所以沒有反對兒子和田甜的婚事。但是,他對田甜的職業並不滿意。

    侯大利來到江州大飯店時,侯國龍與夏曉宇正站在窗邊閒聊。見到侯大利進屋,夏曉宇起身,道:「老大,我先回去。你們爺兒倆慢慢聊,結婚總是好事。」他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和爸爸好好聊一聊。」

    寬大的房間內沒有外人,侯國龍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消失了,道:「領了證,準不準備辦酒?」

    侯大利道:「我不想辦。」

    侯國龍覺得自己太嚴肅,擠了點笑容,又問:「那個兇手最後交代沒有?」

    侯大利搖了搖頭,道:「王永強承認了好幾起殺人案,唯獨不承認殺害了楊帆,我們沒有足夠證據,這事有點麻煩。」

    侯國龍道:「這樣啊,那楊帆案算不算破了?」

    侯大利儘量平靜地道:「理論上沒有破。但是,我認為就是王永強,不可能再有其他兇手了。」

    侯國龍看了看表,道:「我等會兒召集江州分公司高管開會,趁現在有點時間,你帶我去江州陵園看一看楊帆。她以前一直叫我乾爸,我早就應該去看她。另外,你安排個時間,帶田甜回家。在江州不辦酒,我還得把親戚朋友請到陽州喝頓喜酒。」

    這是兩個讓侯大利感到意外的要求。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頂樓房間大門。侯大利跟在父親身後,發現一向健壯的父親居然微微有些佝僂,身形不再挺拔,略顯臃腫。看到父親的背影,他不由得想起了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

    屋外,秘書迎過來,侯國龍擺了擺手,道:「今天你們都別跟著,我和大利一起出去。」

    越野車來到城郊,從主公路進入盤山道,幾分鐘後,停在了江州陵園停車場。

    由於楊帆安葬於此,侯大利每次來到江州陵園,都會感受到空氣中濃濃的離愁別緒。離愁別緒並非簡單的暫時分離,而是永遠的陰陽相隔。無論活著的人是幸福還是痛苦,是高興還是悲傷,逝去的人再也不能感受。

    侯國龍沿著石梯往上走了幾步,便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他停在墓碑前,對兒子道:「這是老廠長,你還記得嗎?當年在世安廠,就是老廠長力排眾議,提拔我當供銷科副科長。我在1992年辭職的時候,他還到家裡來過一趟,非常生氣,把我罵了一頓。生氣歸生氣,老廠長還是肯幫忙,給我介紹了許多關係,創業初期,這些關係起了大作用。你等我一下,我要下山去給老廠長買點香燭。不用你去買,我自己去買,心才誠。」

    侯國龍走下石梯,給老廠長買了些香燭和紙錢。上山之時,侯大利稍稍落後一步,再次觀察父親的後背。父親在車間勞動過,曾經相當強壯,如今肌肉縮減,肥肉增加,後背開始佝僂。一個人不管多麼強悍,仍然敵不過時間,在時間面前,所謂強悍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侯國龍在老廠長墓碑前點了燭,雙手舉香,念念有詞。

    一直以來,侯大利總覺得父親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很難真正親近。今天父親站在老廠長墳前,似乎又成為世安廠供銷科副科長。

    給老廠長上香以後,侯國龍沒有立刻跟隨侯大利前往楊帆墓。他沿墓間小道行走在一座座墳前,不時停下來給兒子講墓里人是誰。

    「這是江州市『革委會』的主任,當年造反派的頭頭,風雲人物。我記得在一次世安廠集會時,他站在主席台上抬手高呼,一呼百應,把一位站在台上接受批鬥的南下幹部當場打折了腰。他死的時候還不到五十,手裡沾了血債,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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