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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道:「據李強講,他們在喝酒的時候,張正虎接到一個電話,雙方威脅說是不同意拆遷,他女兒就要挨打,還要被強姦。張正虎接到這個電話才暴跳如雷。我們調查過龍泰公司,沒有人承認打過這個電話。我們查了張正虎通話記錄,最後一個電話的機主是江州二建的辦公室主任楊為民,不是龍泰集團的人。楊為民在前晚喝醉了酒,民警找到他的時候,剛剛起床。我們找到張英核實情況,張英因為父親之死對我們有很強的牴觸情緒,破口大罵,極不配合。」
宮建民是老刑警,立刻意識到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道:「最後打電話的人為什麼是江州二建的辦公室主任,拆遷是龍泰公司的事,和二建沒有直接關係。」
問題歸問題,當前大家關注的焦點還是市檢察院的鑑定結論:錢剛沒有開槍示警,兩槍都直接打在張正虎身體上。
只要這個鑑定結論不改變,錢剛就要惹上大麻煩。
法制支隊洪支隊長隨後發言,道:「即使真的直接朝死者開槍,我覺得也沒有太嚴重的問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條例》規定,開槍之前要『警告』,而且在『來不及警告或者警告後可能導致更為嚴重危害後果』時還可以不警告而直接使用槍枝。同志們要理解這一點,警告不一定就是鳴槍警告,也可以是口頭警告。」
「現在我們如何看不重要,關鍵是檢法兩家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我們有些內部規定不僅把自己的手腳綁得死死的,還成為檢法處理民警的理由。」這個問題涉及面很廣,私下可以談談,在正式場合不宜多說,宮建民只是含糊地說了兩句,沒有深說。
會議室門被推開,一個女人和一個穿校服的少年出現在門口。女人站在門口,大聲道:「關局長,宮局長,各位領導好,我是錢剛的愛人江曉英。錢剛是派出所的副所長,他是正常執法,怎麼還被抓了?」
戴克明所長霍地站了起來,道:「江曉英,你怎麼來了?」
江曉英哭道:「錢剛已經被抓了,聽說還要判刑。我丈夫當了二十年公安,受過五次傷,兩次差點把命都搭上了。這次他是正常工作,和對方無冤無仇,不會平白無故打死人。你們是公安局的領導,怎麼不能保護你們的幹警。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錢剛出事,我們怎麼活?」
女人和孩子跪在了會議室門口。
戴克明緊走幾步,扶起女人和孩子,道:「江曉英別這樣,領導們很關心錢剛,正在開會研究這事。我們出去說,別給領導留下壞印象。」
關鵬道:「江曉英到隔壁去等一會兒。開完會,到我辦公室來。」
江曉英和其兒子被帶到另一間辦公室,交由女民警安撫情緒。
等到江曉英離開,關鵬緩緩地吐了一口氣,道:「這件事情處理不好,我們會很被動。我談一談我的想法。槍擊現場絕大多數都是修配廠的退休工人以及家屬,還有機礦廠其他車間的退休工人和家屬,他們從感情上自然會偏向修配廠的張正虎,但是仍然有二十三人證實錢剛有鳴槍示警的動作。如果只有一兩人證實,那麼還有可能說是記憶錯誤,整整二十三人都看見錢剛鳴槍,那麼就不能說是記憶錯誤。我相信這二十三人說的是實話。檢察院羈押錢剛最大的理由就是沒有鳴槍示警,直接開槍。屍檢鑑定結論否掉了二十三人的證言,在鑑定結論和證人證言中,必然存在我們沒有掌握的真相。」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道:「我知道大家都有情緒,情緒不能壓過理智,檢察機關對執法機關的執法行為有監督權,這是法定的監督權,我們絕對不能干擾檢察機關調查,而且要全面配合。我們要學會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至於什麼是合適的時機,關鵬沒有深說,說到這裡就戛然而止。散會後,關鵬局長打通了市委政法委書記的電話,然後匆匆前往政法委,匯報錢剛槍擊案。
一起工作的同事因為出警而身陷囹圄,公安機關明明有精兵強將卻只能幹瞪眼,命運交由別人掌握的滋味讓東城所戴克明所長以及所有參會同志的五臟六腑都受傷,滿腔怨氣無法排遣。
派出所民警都在議論此事,發了些諸如「以後出警不帶槍」「遇到打群架站在一邊招呼就行了,別拼命」等牢騷。牢騷歸牢騷,真要遇上事,派出所民警還是將委屈、不滿等情緒放到一邊,一如既往地出警。
審查一月後,6月27日,市檢察院以錢剛涉嫌故意殺人為由,將此案移交到市公安局偵查。市公安局高度重視此案,立刻召開局長辦公會,專題研究此事。
關鵬局長平時在開會前喜歡與班子成員開幾句玩笑,活躍氣氛。今天他在會前沒有開玩笑,道:「市檢察院把案子移交給我們偵查,這是符合規定的。今天開辦公會,專題研究此案。同志們,我們要調派最精銳力量,把事情徹底搞清楚,不能是一筆糊塗帳。專案組由宮局牽頭,具體辦案人要選好。」
宮建民早有預案,道:「就讓侯大利負責此案。他一直在參加命案積案的偵辦工作,在這方面很有經驗。重案一組三個探組在爆炸案中都有艱巨任務,建議只抽一個探組回來,法醫和現場勘查兩方面力量無條件配合。」
他之所以選擇侯大利來負責此案,一方面,苗偉正在全力偵辦爆炸案,李明仍然陷在報復殺人案中,重案一組暫時沒有重大案件;另一方面,侯大利是山南政法刑偵系出身,在幾位核心骨幹中算是典型的學院派,運用刑事技術最為出色。錢剛槍擊案案情簡單,核心還是要從技術上打開局面。